劉宗敏負手來回踱步,他不是覺得高一功的策略不好,相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高一功的策略是最具有可行性的,官兵現(xiàn)在就靠著岳州互相聯(lián)系,洞庭湖雖然有官兵一部水師,但是他們在陸地上,官兵水師若是在湖面上作戰(zhàn)肯定是勝券在握,可若是只憑借這么一點人上岸跟闖軍對拼,根本不可能,闖軍只要在洞庭湖沿線布置大量警戒兵力,就可防止官兵水師登陸偷襲,不過真要是偷襲了劉宗敏也不怕,流賊的作戰(zhàn)方式本就根蝗蟲一樣,就食于敵,他們那點可憐的物資和后勤,被官兵斷了也就斷了,反正劉宗敏這次主要是派遣饑兵去岳州作戰(zhàn),不需要大量的裝備,所以后勤中并沒有裝備這一項,這便是劉宗敏信心所在。況且根據(jù)他掌握的情報,官兵水師區(qū)區(qū)數(shù)千人,去掉船員,能上岸作戰(zhàn)的撐死了一兩千,就這一兩千人在二十萬饑兵面前算個什么東西,一人一泡尿就能給他們淹了。
劉宗敏真正擔心的是將領(lǐng)人選的安排,按理說,二十萬饑兵前往岳州虛張聲勢,雖然是佯攻,但是人員規(guī)模龐大,非一員大將坐鎮(zhèn)不可,如果非要安排,最合適的人就是他劉宗敏自己,劉宗敏去了,這二十萬人才能被震懾,畢竟主將在此,佯攻也更能引起朝廷官兵的注意,畢竟劉宗敏的帥旗一到,王奎聚這老家伙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打不穿岳州,他們就是甕中之鱉,闖軍不斷從后方調(diào)兵,長沙鐵定完蛋,除非退往江西,可是退到江西是一個道理,湖廣還是完蛋,總之對于朝廷和皇帝來說,湖廣這塊地對于朝廷更加重要。若是李自成在此,派劉宗敏去,也就去了,可是現(xiàn)在,劉宗敏若是去了岳州,攻打長沙的任務(wù)勢必是李過領(lǐng)銜,這家伙可是李自成的嫡系啊,豈不是首功白白便宜了李過?劉宗敏不甘心,他還指望著先進入長沙城撈一筆呢,也好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見劉宗敏如此猶豫不決,李過仿佛也意識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道:“末將主動請命,留下兩萬正兵,由末將突破長沙,若是攻不下來,提頭來見。”一道凌厲的目光掃視過去,劉宗敏咬緊了牙關(guān),這個家伙竟然主動請纓,顯然是一眼看出了自己矛盾的地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自己是主將,李過是副將,人家主動請戰(zhàn),還愿意立軍令狀,自己若是直接拒絕他,豈不是有跟副將爭功的嫌疑,傳到闖王的耳朵里,自己的形象豈不是更加負面,可劉宗敏又實在不甘心,李過進一步道:“大帥,二十萬大軍北上岳州,雖然是策應(yīng)長沙的攻勢,但是這么多人,非大帥不可統(tǒng)領(lǐng),末將以為在場的人都沒有大帥有資格?!崩钸^這話說的當然在理,只不過要是論這話里面有多少為了闖軍好的真心,可就要打個問號了。劉宗敏權(quán)衡利弊,想了想,打下長沙,他自己是統(tǒng)兵主將,功勞抹殺不掉,打不下長沙,自己還有個替罪羔羊李過,這家伙可是自己愿意提頭來見的,等他把軍令狀寫了,這事情就坐實了,自己雖然拿不到進入長沙的首功,但是自己的主帥,從各方面考慮來說,任務(wù)給李過也不是不可以,為今之計,自己只有以退為進了。劉宗敏點點頭道:“既然李將軍主動請纓,那好,本帥就答應(yīng)你,不過李將軍要立下軍令狀?!?
李過點點頭道:“這沒問題,末將愿意立軍令狀?!崩钸^也知道,自己不把姿態(tài)擺出來肯定是不行的,劉宗敏這家伙不會放過自己,既然如此,索性就立下軍令狀,反正他們只要能把黃得功和麾下的客兵全部調(diào)走,攻下長沙不是問題,上次的一輪攻擊他們已經(jīng)基本試探清楚了,防守兵力戰(zhàn)斗力并不強,上次的攻擊也給了他們不小的殺傷,何騰蛟縱使有天大的本事,再次組織民團上城防御,民團的戰(zhàn)斗力跟正規(guī)軍可沒法比,兩萬正兵在闖軍之中也是不可小覷的力量,李過有信心拿下長沙。
“黃將軍,這些天駐扎在長沙城內(nèi)也是難為你們了,本官心里很是過意不去啊?!遍L沙府衙內(nèi),何騰蛟正和黃得功商議軍事,何騰蛟有些抱歉的對黃得功說道。黃得功擺擺手道:“既然王大人請我們客兵前來援救,那我自當盡力,長沙是湖廣重鎮(zhèn),和武昌府一南一北,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這兩個地方但凡被闖賊拿下一個,對于朝廷的抗賊大業(yè)都不利,我黃某人不是不知道大道理,既然來了,那就要把事情做好,最起碼要把長沙守住,長沙還有這么多王爺,丟失藩王,是什么罪過,何大人應(yīng)該比我還要清楚。”何騰蛟嘆了口氣道:“這些藩王,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是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們能頂?shù)米∫粫r,頂不住一世,如果朝廷再沒有增援的話,我們的處境只會更加困難,這些天我一直派人出城在打探,闖軍南下之后,李自成貌似又從四川調(diào)集了不少兵力前來,他們的實力暴增,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劉宗敏絕對還會有下一步行動,作為李自成來說,也不可能允許湖廣有長沙和武昌這兩個釘子在?!?
黃得功表情嚴肅道:“何大人的意思是,他們在不久的將來就會發(fā)動下一次攻勢?”何騰蛟道:“應(yīng)該如此?!?
黃得功笑笑道:“呵呵,這一點何大人還請放心,我手下的這些兵我知道,戰(zhàn)斗力雖然不能說是上等,但是比一般的衛(wèi)所兵要強得多,畢竟基層軍官里還有不少京營的老底子,所以進攻也許差點意思,防守肯定沒問題,這段時間咱們也沒閑著,我看長沙城內(nèi)不少火炮和守城器械都已經(jīng)老舊,所以特地命人進行修復,也修好了不少火炮火銃,若是流賊前來攻打,我們應(yīng)該能應(yīng)付一陣,何大人也不用太擔心了,流賊大部分都是饑兵,饑兵是什么,不過是他們裹挾的饑民罷了,前一天還在土里刨食,今天就被拉到戰(zhàn)場上來了,他們能有什么戰(zhàn)斗技能,不過都是炮灰罷了,若說作用,最大的作用就是消耗我們的箭支跟彈藥,所以撇開這些饑兵不談,實際上闖軍能用的可戰(zhàn)之兵并不多,蒙何大人信任,將城防相關(guān)事務(wù)交給了黃某,黃某整訓了一番,目前城內(nèi)我的兵馬去掉傷兵,可戰(zhàn)之兵有一萬兩千,加強了城內(nèi)的戰(zhàn)馬之后,可用騎兵兩千,這是最精干的力量,長沙城內(nèi)原先守軍加上在民團之內(nèi)挑選青壯補充后,可用兵馬一萬五千,關(guān)鍵時候再算上衙役公人和王府侍衛(wèi),總兵力不下三萬,這三萬人的戰(zhàn)斗力經(jīng)過上次的洗禮,應(yīng)當和對方正兵相當,甚至略強,我們的武器裝備好于他們,又是守城,若是再能集中一部分民團協(xié)助守城,比如征召個五千到一萬,我有把握,流賊不用十萬以上兵力休想攻破長沙城??伤麄?nèi)羰钦娴募惺畮兹f人攻打,難道王大人會坐視不理,到時候北方有官兵南下,給他們背后來一刀,或者江西的兵馬能支援一下,流賊必破?!?
說到這里,何騰蛟心中略定,應(yīng)該說黃得功分析的有理有據(jù),流賊現(xiàn)在若是想集中兵力攻擊長沙,一旦戰(zhàn)事打成膠著狀態(tài),流賊必敗,流賊差就差在連續(xù)攻擊能力差,若是短時間高烈度,流賊可以承受,若是長時間低烈度,流賊就受不了了,他們沒有那么強大的后勤,幾十萬饑兵,再怎么節(jié)省,一天消耗的糧食量也是驚天數(shù)字,流賊不可能干耗著,李自成也耗不起。
正當二人分析局勢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叫了一聲,府衙大門打開,一個身后插著令旗的塘馬火急火燎沖了進來,見到何騰蛟和黃得功,翻身跪倒,抱拳道:“報!大人,將軍,前方緊急軍情,流賊集結(jié)大量兵馬,從安化、常德、衡州三個方向同時進軍,主力已經(jīng)過了大峰山,小人和手下兄弟們哨探,敵軍陣勢無邊無垠,塵土飛揚,絕不少于十萬人,甚至更多?!焙悟v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大峰山距離府城并不是特別遠,自己這個烏鴉嘴,難道劉宗敏真的打算繼續(xù)發(fā)起攻擊嗎?黃得功立刻來到地圖前,仔細查看,一邊看一邊道:“越過大峰山,他們這是要干什么,大峰山北面不遠就是洞庭湖,若是攻擊長沙,他們完全可以先去韶山,大軍在韶山匯合豈不更加節(jié)省時間?不,不對,恐怕他們的目的并不是要再次攻擊長沙?!焙悟v蛟湊上來道:“這話是什么意思,黃將軍請明?!薄白哌@條線,我恐怕他們是想去打岳州啊?!秉S得功道。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