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殘?jiān)q冒鬼火，生人皆啖墳土，而爾睫間凝血，猶映蒼生殘喘！”

祭司的聲音已近嘶吼。

“神乎！”

“祈爾齒縫漏下之殘息，乃吾輩偷活之薪；祈爾眉骨墜下之陰影，是黔首避禍之廬！”

祭司的雙臂如同斷頭臺(tái)的鍘刀，猛地?fù)]下，指向祭壇上的囚徒！

“神其瞑目！”

“神其長(zhǎng)寐！”

“祈神……不睜眼??！”

“不睜眼！?。　?

聲浪在這一刻，驀然而起，而全城同聲的剎那，人群里，紫青輕聲道。

“我回來了?！?

“以所見全部，履前世之約?！?

在他這兩句話傳出的瞬間……

蒼穹上，那張亙古閉合、如同深淵裂口的眼瞼，驀然一動(dòng)！

向上……掀開了一道縫隙！

沒有光，沒有情緒，只有一片純粹、冰冷、漠然的虛無，從那道縫隙里，泄露了出來。

契約……完成。

轟?。?

無聲的湮滅之音，在紫青的靈魂深處驟然震蕩。

那是契約履行的冰冷回音。

眼前的世界，開始了注定的終焉。

風(fēng)化！

于那目光里，構(gòu)成無雙城的磚石、木梁、街道……一切堅(jiān)固的實(shí)體，在殘面的注視下，瞬間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無聲地瓦解，化作億萬灰白色的粉塵，如同被無形的風(fēng)暴卷起，瘋狂地逆流向天空！

整座城池，正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從大地上一點(diǎn)點(diǎn)抹去！

“這……這……”

“神睜眼了！”

“不……”

數(shù)不清的凄厲哀嚎，瞬間取代了死寂，在整個(gè)無雙城掀起。

一個(gè)個(gè)生命，也在紫青的四周，伴隨哀嚎的回蕩，開始了畸變！

有婦人皮膚撕裂，骨骼爆響！

有孩童膨脹成布滿膿包利爪的肉山！

有老者頭顱裂開露出復(fù)眼！

有漢子肌肉增殖覆蓋鱗甲，長(zhǎng)出獠牙！

祥和的無雙城，在紫青履約的這一刻，化作了血肉磨盤！

未被異化者更為凄慘，身體直接碎裂成血霧，升空而起，成了血雨！

生命，以契約規(guī)定的形式，成片凋零。

而紫青的目光，穿透漫天飛舞的灰白粉塵和猩紅血霧，冰冷地落在遠(yuǎn)方爹娘和幼弟的位置上。

他看到父親猛地轉(zhuǎn)身，試圖將娘和幼弟守護(hù)，只是那寬厚的背影剛剛做出一個(gè)前傾的姿態(tài)，臉上的驚駭與決然甚至還未完全凝固……其身體便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沙塑，從指尖開始，寸寸化為飛灰！

沒有慘叫，沒有過程，瞬間被卷向天空的粉塵流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看到抱著幼弟的母親，臉上的溫柔瞬間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懼取代，她甚至來不及看向丈夫消失的方向，整個(gè)身體便猛地一僵……

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燭，從頭頂開始，迅速地、無聲地……融化！

烏黑的發(fā)絲、白皙的皮膚、溫柔的眉眼……一切屬于“母親”的存在，都在紫青履約的目光下，融化成粘稠、暗紅的液體，順著她懷中阿弟小小的身體，流淌下來！

“嗚……”

他看見阿弟發(fā)出一聲短促、驚恐到極致的嗚咽，從那灘由母親融成的尚且溫?zé)岬陌导t血水中跌落下來，重重摔在同樣被粘稠血漿覆蓋的地面上。

對(duì)方那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血漿里，顫抖著，沾滿了屬于母親的血水。

這一刻，漫天的灰白粉塵仿佛成了哀悼的紙錢，混合著粘稠的血雨，簌簌而落。

死亡，徹底的降臨，哪怕是異變……也往往在畸變的一刻，崩潰開來。

而血雨，越來越大。

雨中，紫青踩著溫?zé)嵴吵淼难獫{，一步一步，走向那個(gè)蜷縮在血泊中的小小身影。

最終，在對(duì)方的面前，他停下腳步。

低頭，看著面前的阿弟。

對(duì)方幼小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血雨打濕單薄的衣衫，像一只被遺棄在血海中的幼獸，只剩下無聲的、巨大的恐懼和茫然。

此刻在他的注視下，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將一張被血漿、淚痕和粉塵徹底糊滿的小臉，映在了他的視線里。

那雙曾經(jīng)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無邊的空洞和巨大的恐懼，像兩口被絕望填滿的枯井。

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血沫般的嗚咽，從其喉嚨里艱難擠出。

“阿哥……爹和娘……”

聽著阿弟的聲音，紫青的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

掌心里的糖葫蘆竹簽，不知何時(shí)已深深刺入皮肉。

溫?zé)岬难轫樦炞訚L落，滴在同樣粘稠的地上，與母親的血、與這滿城的血，融為一體。

但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有契約完成的冰冷回響在胸腔里震蕩。

于是，他沒有解釋。

任何語在親手締造的毀滅面前，都是虛偽的褻瀆。

他履行了承諾，僅此而已。

最終，他只是將那只染血的手，更穩(wěn)定地落向幼弟同樣冰冷、沾滿血污的小腦袋上。

動(dòng)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的沉重。

同時(shí)，他將另一只手中那串染著自己鮮血，污濁不堪的糖葫蘆，遞到了阿弟面前。

干裂的嘴唇開啟，吐出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宣讀祭文最后的結(jié)語，清晰地穿透了漫天血雨和風(fēng)化的嗚咽。

“阿弟?！?

看著那雙被巨大恐懼占據(jù)的眼睛，他輕聲道。

“……不哭?！?

手掌，落下！

可就在他手掌即將碰觸其阿弟頭顱的剎那，蒼穹在這一刻，有開天辟地之聲，滔天而起！

那無與倫比的劇烈聲響下，有光撕裂時(shí)空，瞬間出現(xiàn)！

將天幕映照，將大地映照，將血雨映照！

那是朝霞光！

遮擋了一切，無邊無際，如海一般，取代了這個(gè)世界的全部。

也將紫青那里，籠罩在內(nèi)。

而這浩瀚驚人，璀璨至極的朝霞光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把，抓住了紫青那欲落去其阿弟頭顱的手臂。

狠狠的抓住！

隨后，向著遠(yuǎn)處驀然一甩！

紫青身體猛地一震，在這恐怖之力下，直接被甩出，落在了遠(yuǎn)處。

他目中露出強(qiáng)烈的異芒，盯著光中此刻顯現(xiàn)出的身影。

“你終于，來到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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