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今日灌了一肚子冷風(fēng),只覺得肺腑里頭腸子都要打結(jié)了,滿似以為陳順先行了,自家一到地頭就能有口熱飯吃,不想這蠢蛋居然不留在營地上下打點(diǎn),反而跑來此地干等著。

活該種他娘的一輩子地！

他氣沒處出,斜著眼睛對著陳順罵罵咧咧的,也不待那衙役驗(yàn)過文書,問明了歇腳的地方,與兩個同伴打馬掉頭就走,催著役夫們趕緊往營地去了。

此時已是酉時三刻,放在尋常時候,早過了飯點(diǎn),大寧縣地處邊境,前幾年遭了北蠻入境,殺了一通,此時人口更是少。因快到了宵禁的時候,路上一個行人也無,再兼有些雪花飄落,越發(fā)顯得這一行人頂著寒風(fēng)苦雪,甚是可憐。

趙二在馬上一路走,一路心火燎得快要燒上了頭,他想要沖地上吐一口唾沫,誰知道口中甚干,居然連口痰都咳不出來,伸手一摸腰間的葫蘆,好咧,空蕩蕩的,連個響聲都晃蕩不出來。

他轉(zhuǎn)頭看一眼身旁的兩個伴,那兩人也皆是一臉的惱火,其中一個見他摸著葫蘆瞧了過來,沒好氣地回了一聲,道："別指望我,我都渴了快有一個時辰了！"

路面上有雪,卻是一觸手就冷得叫人發(fā)抖,諸人本就被寒風(fēng)吹了一路,同行還都是些傷風(fēng)病號,要能忍著,誰愿意去吃那雪塊呢！

趙二覺得自家的火氣更大了,他把鞭子沖著右邊的騾子屁|股上狠狠一抽,又對著后頭的役夫喊道："都走快些,日間吃的飯,都喂進(jìn)狗肚子了嗎！"

役夫們一個個低頭聽罵,雖是不敢反駁,卻俱是腹誹：哪有什么飯吃,不過啃了一個饅頭,還凍得跟石頭似的！若有飯,也是喂進(jìn)你這條狗肚子了！

趙二自是猜不到這些個平日里安靜得同病鵪鶉一般的役夫會有這樣放肆的想頭,不過他也懶得去猜,頂著餓,壓著火,只等個由頭,便要尋人發(fā)作。

幸好大寧縣轄地狹小,只有一條道,不走多久,便到了宿頭,原是一處兵營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想來里頭的軍士早已開拔了。

到了地頭,趙二翻身下馬,不想那一雙腳尖凍得發(fā)麻,腳掌才落到地上,一個不留意,差點(diǎn)扭了個趔趄。

他把韁繩往旁邊役夫手上一甩,上前幾步,將營房門兩腳踢開,正要喝叫,誰知一股子湯飯的香氣鋪面而來,而營地中間的露天之處,正燃著七八堆柴禾,此時火焰跳躍,把里頭映得亮堂堂的,每一堆柴禾上頭,都坐著一口大鍋。

不由自主地,趙二把聲音給熄了下去,他左右環(huán)顧了一圈,瞧見遠(yuǎn)處站著一個人,正要叫喊,不想對方直直走了過來,笑道："趙二哥來了,快進(jìn)來洗把臉！"

正是顧延章！

趙二跺了跺腳,跟著他進(jìn)了旁邊的營房,門一開,才踏進(jìn)去兩步,就覺得里頭比外頭暖上許多,定睛一看,只見屋中擺了三四個比腰高的大桶,均是倒得大半滿,此時正冒著熱氣,木桶旁還搭著兩條布巾子。

趙二快步上前,試了試水溫,只覺得入手甚是舒服,當(dāng)兵的也不講究,把頭埋進(jìn)水里,快快搓洗了兩下,拿起那布巾在臉上幾把擦干,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那火氣也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