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是胥吏,有熟人,有生人,熟人也許沒有生人過得苦,過得慘,可他是熟人,你會把那歷牌給熟人,還是生人"
她頓了頓,再道:"生熟之分已是難以扛得住,若是遇得有人愿意靠著行賄來買歷牌,貪心的自然就從了,便是沒有貪心,看著別人得了好處,許多也要生出貪心來,依樣畫葫蘆。"
"到得那時,自有胥吏借著手頭權(quán)力,非賄賂不做事,有那人得了錢,抄劄時給那一戶人家虛增人口,叫人冒領(lǐng);有那人得了錢,才肯謄名,將來又要重去清點;有那人見得平日里頭有過節(jié)的,便將那一家鐫減人口,只為報復(fù)——一州之中十余萬人,多少你想不到的,如此防備,如何能防"
"一百個人里頭,未必尋得出一個能見得好處半點不動心的,既是如此,倒不如不要叫他們有機會去撈那好處——譬如你叫小丫頭去當(dāng)玉簪,只要再安排一個她不識得的人跟著,這一回再遇得當(dāng)鋪里頭出這個主意,她想要吞那一份銀錢,也要掂量掂量。"
秋爽聽得大悟,忙道:"所以夫人在里頭特安排了武緣縣中的胥吏去查檢宣化縣,又叫宣化縣的吏員來邕州城中抄劄,這般一來,他們誰人也不識得,官人那一處還特派了平叛軍中兵卒跟著,便是想要收受賄賂,私下約定,都沒有機會"
季清菱笑著點了點頭,道:"便是這個意思了。"
秋爽一時有些激動起來,覺得自己仿佛在跟著一同在州中治事一般,變得十分厲害,想了想,到底覺得不對,復(fù)又問道:"只是夫人這般行事雖然好,豈不是耽擱功夫眾人不識得路,也不清楚情況,雖說是防了下頭抄劄的官員、胥吏、鄉(xiāng)縣中人得以漁利,卻也浪費了功夫。"
季清菱點了點頭,道:"若是尋常的抄劄,自然沒有一二個月是做不來的,可這一回卻不是正常的戶籍抄劄,只是為了濟民而已,并不要求將家產(chǎn)一一謄錄,只要點人口,分等次,按照家產(chǎn)的多寡、有無,丁口的情況來做賑濟,下頭無米下鍋的百姓自然不會不樂意,做起來也快——只要主持的人得力……"
她說到這一處,默默把后半句話吞了回去:主持的人若是尋常人,自然不可能,可五哥已是做了許多安排,只要不出意外,五日之中,當(dāng)是能辦妥的。
秋爽琢磨了一會,又問道:"可要是那些本身也不缺口糧的,此回充當(dāng)那等窮苦人家來騙賑濟,又當(dāng)如何是好"
季清菱輕輕嘆了口氣,道:"那只能怨他命不好,偏偏挑得此時要撞到刀口上了……"
她做的章程里頭,只是訓(xùn)斥勸誡,又令其人三倍返還,可這一份東西到得五哥手中,再往下一發(fā),卻變成了杖責(zé)二十,十倍返還,里正同坐其罪。
如果哪一個當(dāng)真這樣想不開,甘愿當(dāng)這出頭鳥,把章程中的處罰當(dāng)做清風(fēng)拂過,全不放在眼里,那當(dāng)真是運氣不好了……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