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不能說一見如故,可一席酒吃下來,前者有意之下,后者雖然無心,也漸漸生出些感覺來——

這范老頭家的女婿,倒是有幾分才學(xué),也有幾分意思。

酒至最后,張瑚也有幾分微醺,只道："……秀府如此才學(xué),雖是修韻書也十分要緊,卻難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過一席功夫,已是叫上了楊義府的表字。

楊義府露出了今夜不知道已經(jīng)做過多少次的苦笑,道："實在過譽了,不過我資歷尚淺,且熬著罷！"

又嘆道："實在有心行事,只是才德尚缺,也不知甚時才有那個機(jī)會。"

若是放在平日,以張瑚性格,必不會多口探尋旁人家事,可一夜下來,一是楊義府聲名不錯,又是和盤托出,誠誠懇懇,叫人很容易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二是張瑚心中有了別的計較,想要探問一番,是以只猶豫了一會,便問道："我有一句問話,秀府莫要覺得冒犯——令岳如此眼光、能干,以你眼下資歷,幫著尋個實差,并不難罷"

他心中雖是奇怪,卻只以為翁婿兩個見識不同,彼此因事爭吵,倒耽擱了楊義府得官。

不料楊義府搖頭道："倒也有幫著看,只俱是些……算了,不說也罷,我一心要做實事,去得那等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倒不如在學(xué)士院中修書,倒還來得干凈！"

他舉起了手中酒杯,無奈笑道："不過倒不是什么事情,家岳雖然固執(zhí),卻也勉強能勸,畢竟是正理,并非胡謅,他雖是固執(zhí)些,等見得道理擺在眼前,總不能當(dāng)做看不見,我將來設(shè)了法,耐心同他說了,想來過上一陣子,也能轉(zhuǎn)了念頭……到底有內(nèi)子并小女在,他行事還是得顧及三分。"

又道："來,喝酒,莫談煩心之事！"

果然與對面碰了一杯。

張瑚把那酒抿了一口,心中微微一動,似乎不經(jīng)意地問道："不知秀府覺得,這通渠清淤,可算是實事"

楊義府等了一晚上,累了這許久,前前后后多日準(zhǔn)備,為的就是他這一句話,此時聽了,手中捏的酒杯都顫了顫,好容易壓下心頭緊張,脫口道："自是實事！為國為民,如何不是實事只我與……所見不同,罷了,不去說他！"

又與張瑚推杯過盞起來。

他就著幾碟子小菜,喝得醉醺醺的,仿佛酒后胡一般,說了許多醉話,趴在桌上,動都動不得。到得半夜,前頭那伴當(dāng)又回來尋他,才把人架得回去。

見二人俱都走了,那跑堂的連忙來收拾桌子,卻見自家方才幫著買得回來的酒壇子里,竟是仍舊剩得大半壇子。

他放下手里帕子,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為了多得幾個余錢,自家沒去太和樓,只去了便宜些的朱宅園子正店買酒,那酒不同太和樓的瓊脂,而是喚作瑤光,本就清淡,后頭回來,他又偷偷兌了半壇子水進(jìn)去,先頭已是嘗了一口,嘴里淡出個鳥味來,那家公子哥怕不是屬螞蟻的幾口水進(jìn)去,竟也能醉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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