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個任務(wù)者被按照年齡性別分成三波,扣上了三個名字。

三個姜大，六個姜人，四個姜苗。

都姓姜。姜家人。

姜大,姜人,姜苗。這三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乍一看很明顯,但還是需要去證實。

屋里的煙霧更重了，熏得人難受。

村長要走了，王寬友斯文有禮道：“村長，你再跟我們講講出攤的事吧,我們都沒擺過攤，不是很懂這里面的規(guī)矩?！?

“沒什么規(guī)矩,趕集趕集,買賣賣買?！?

村長打開掉在長煙桿下面的小袋子，從里面捻出一小撮煙絲塞進前頭的銅制煙鍋里面。

“周圍都是攤子，不止我們村,外村也有，到時候看看別人就會了?！?

村長的態(tài)度很和氣，提問的就多了起來。

“那要怎么樣叫賣??？”

女生里冒出一個聲音，她是四人里個頭最矮的王小蓓，扎了個丸子頭,黑框大眼鏡,身上穿的棉質(zhì)加厚睡衣套裝，腳上是雙毛絨絨的粉色小兔棉拖，宅氣很濃。

村長說：“你們沒賣過東西，總買過東西吧，別人是怎么讓你們掏錢的，你們就那么來?！?

“看一看瞧一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王小蓓往下壓嗓子學(xué)大老爺們說話：“這樣可以嗎？”

村長被她逗笑，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孫女：“可以?！?

王小蓓圈住項甜甜的手臂，兩個同齡的女生已經(jīng)形成了小團體，她們咬耳朵說著什么，項甜甜鼓起勇氣問村長：“那隨便怎么吸引顧客都可以？”

其他人也很好奇。

夜市他們都逛過，熱鬧的攤位不多，一般除了攤子上的東西不錯，攤販也有自己的技巧。

“可以可以?！?

村長擺擺手：“隨便你們賣，只要能讓顧客買走貨品就行?！?

這讓女生們心里都多多少少的開心起來，她們有自己的優(yōu)勢。

尤其是模特笪燕，她長腿豐胸，臉蛋也俏，外型最為突出，像一只驕傲的天鵝。

男的這邊，靠臉就能賣東西的是陳仰搭檔，他被其他幾個男同志多看了好幾眼，又美又慘，這還不得讓來趕集的姐姐妹妹大媽大嬸們母愛泛濫？

他們又去打量四個女的，哥哥弟弟大爺大伯們會看美女，也會撩騷，但最后掏錢的怕是不多。

因為藏點私房錢不容易。

陳仰問道：“村長，明天幾點擺攤？”

“四點去我那集合?！?

村長說：“五點半之前要把攤位擺好，中午你們隨便找東西吃，每個人都要看住自己的攤位，晚上九點收攤清點貨物?！?

陳仰又問：“攤位是都擺在一起嗎？”

“散著的，散著來?！贝彘L一口煙霧噴了滿臉，“貨物有不少都是重了樣的，在一起怎么賣得好?！?

陳仰看了眼朝簡，那他們要分開？不行，不能隔太遠，他們是搭檔，太遠了怎么交流？

況且他還怕鬼，就只有對方能讓他有安全感。

從那份沒來由的信任出現(xiàn)至今，他們從來沒有單獨行動過。

這讓陳仰想也不想的就產(chǎn)生了抗拒的心理，那程度極其強烈，遠遠超多他的預(yù)料。

陳仰深呼吸壓住煩悶：“東西都賣什么價格？”

村長道：“貨物單上都有，集合的時候會發(fā)給你們，一人一份?！?

“爺爺?！蓖跣≥磉B稱呼都改了，嘴甜得很，“必須按照那上面的價格來賣嗎？”

“不用，”村長說，“你有本事可以賣貴點?！彼终f，“還是那句話，隨便你們自己賣?！?

“那攤位是每天都要擺，一直擺三天嗎？”

“對，集市就這樣?！贝彘L把煙鍋里的灰扣在門邊，和藹的搖搖頭，“你們年輕人啊，真的是，想法多，問這個問那個，賣個東西想這么復(fù)雜?！?

王小蓓嘟囔著說：“爺爺，那你看關(guān)于名字的問題，我們一開始肯定不適應(yīng)，很容易叫錯的，能不能讓我們……”

老人突然轉(zhuǎn)過身，佝僂著背走到她面前，布滿灰色老年斑的臉貼向她，一根根皺紋都在扭曲。

“不能錯！名字不能錯！”

王小蓓嚇得往后退，被她圈著胳膊得項甜甜跟她一起摔倒。

“啊——小蓓，你！”

項甜甜發(fā)現(xiàn)老人正在死死瞪著自己，她驚駭?shù)膹埓笞彀?，手指大力掐住王小蓓?

村長指著王小蓓問項甜甜，眼睛恐怖的爆凸著：“你叫她什么？”

“姜……姜……姜苗?！表椞鹛鸲哙轮?。

“對對對，姜苗，”王小蓓不停的顫聲說，“我是姜苗，我是姜苗，我是姜苗，我是姜苗……”

屋里寒氣四溢，凍得人手腳陣陣發(fā)冷。

村長直起腰，神情恢復(fù)先前的和善：“說了名字是最要緊的，你們這些人還不往心里去，不聽老人?！?

他看了眼十三個人：“姜大們，姜人們，姜苗們，記住自己的名字?！?

眾人發(fā)抖的發(fā)抖，點頭的點頭，沉默的沉默。

村長臨走前說了句：“這批貨物弄回來，連成本帶人工，出攤的每個人這三天至少要賺夠60，我們村才算盈利?！?

“你們都要好好干，想辦法把貨物賣出去?！?

村長走后大家都沒說話。

是不能叫錯，還是不能被叫錯，或者兩者都不能？

保險起見，他們最好記住自己的名字，也記住其他人的，一個錯都不犯。

否則還不知道會面臨什么懲罰。

“太嚇人了?！蓖跣≥硇挠杏嗉碌恼f，“我差點嚇?biāo)懒??！彼戳搜垌椞鹛?，“辛虧還沒到明天，不然你那么叫我，現(xiàn)在搞不好我已經(jīng)……”

項甜甜捂住嘴，眼里流出淚水：“對不起?！?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蓖跣≥砀г谝黄?。

另外兩個女的沒有抱團，她們各自站著，臉色都很差。

幾個男的交流起來。

“是只有我們這樣，還是出攤的都……”

“應(yīng)該都是?！?

“這個村出攤的是二十五個人，女的都叫姜苗，男的年紀(jì)大的都是姜大，年輕男性是姜人?！?

“一家三口吧?！?

“可能是鬼?！?

所有人不說話了，誰都明白，從村長那反應(yīng)來看，前兩個字可以直接去掉。

陳仰往朝簡靠靠，晚上還是多默念幾遍名字吧。

姜人姜人，念多了瘆得慌。

“趁現(xiàn)在我說一下任務(wù)提示吧?！蓖鯇捰殉榱藘蓷l長長的寬板凳讓大家坐。

一行人都坐過去，陳仰看沒位置了，就拉著朝簡去炕那邊坐。

陳仰湊到朝簡耳邊，小聲說：“我們的任務(wù)就是擺三天攤，每個人賺至少60塊錢?！?

朝簡：“嗯?！?

陳仰盤算這個任務(wù)里可能會出現(xiàn)的禁忌跟規(guī)則，名字是第一個，最明顯也最重要，會圍繞著它來，從它開始。

“你是姜人，我也是姜人，別叫錯了啊?！?

陳仰跟朝簡嘀咕著，忽地發(fā)覺其他人都在看他們，他不解的眼神詢問。

大家默默的移開了視線。

王寬友把自己的背包拿下來放到腿上，手隨意搭著：“提示一共是兩句話?！?

“第一句是，多賺錢?！?

“還有一句呢？”

王寬友的表情有一點微妙：“驚嘆號?！?

眾人：“……”那也是話？

多賺錢。

！

這就是王寬友獲得的任務(wù)信息。

姜大們之一的李平發(fā)出一聲不滿：“多賺錢？這是什么破提示?！?

他是開小超市的，起早貪黑每天累得跟狗一樣，每天都在想怎么賺錢，這還要提示嗎？誰不想賺錢。

其他人沒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暴露出他們的質(zhì)疑。

他們這些人里面，有幾個是996一族，常年如此，為的就是賺錢，這幾乎成了他們活著的意義。

任務(wù)提示是關(guān)鍵性的一環(huán)，給的信息竟然是個廢話。

哪個不想多賺錢啊。

陳仰忽然出聲：“這個信息的意思是，人會變少?！?

大家都齊刷刷的沖他看去。

“村長說我們?nèi)炖锲骄辽僖?0，出攤的是25個人，那么總數(shù)額就是1500?！?

陳仰舔了舔剛才不小心啃拽破皮的嘴角，自自語道：“人變少了，平均賺的錢數(shù)就會變高，不然達不到那個總數(shù)?！?

他迎上其他人的視線：“任務(wù)提示是在告訴我們，我們中間會有人死?！?

所以要多賺錢。

陳仰那番話一說，屋子里的空氣就被抽干了。

第二句提示是驚嘆號，強調(diào)第一句，那就是說死的人不會少。

名字，名字！

要記住自己的名字，不要叫錯別人的名字，也不要被叫錯。

除了名字，肯定還有別的不能觸及的東西。

王寬友說出他的想法：“從現(xiàn)在開始，最好同名的都待在一起?！?

小襄沉著道：“我同意?！?

王小蓓跟項甜甜都聽她的，笪燕雖然不爽關(guān)注點被搶走，卻也分得清場合，沒說什么。

四個姜苗結(jié)伴回了隔壁。

屋里的三個姜大，劉順，張廣榮，李平三人坐在一條板凳上面。

劉順摸了把頭，又從頭繞回來摸了摸黝黑的糙臉：“天還沒黑，我們出去走走？”

“為什么要出去？”

李平摸摸兜拿出半包煙跟打火機，沾滿灰黑煙漬的牙齒咬住煙蒂，點煙的時候打火機沒拿穩(wěn)掉到了地上，他彎腰去夠，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他的動作晃下來。

“是你們說這里不是現(xiàn)實世界，是任務(wù)世界，也是你們說會死人，那還出去干什么，不是應(yīng)該待在屋里嗎?！?

劉順認(rèn)真解釋給他聽：“我們要熟悉一下這里的環(huán)境，還要打聽姜家，不主動出擊是不行的，怕也沒辦法，沒得選擇?！?

李平就說他不去，而且他還不讓其他人去，姜人們都要跟他一塊兒。

張廣榮是個搞工程的，性格上不懂圓滑，說話很直，他語氣犀利道：“那你就自己留在這好了，憑什么還要求我們也這么做，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線索誰找，等著從天而降嗎？”

李平窘得老臉一陣青一陣紅。

理是這個理，他不是不知道，問題是怕也是真怕啊，要不是覺得自己這么大年紀(jì)，哭哭啼啼不像樣子，他進來的時候就會跟幾個小姑娘一樣，稀里嘩啦嚎成一團。

姜大們這邊意見不統(tǒng)一，姜人們集體沉默。

徐定義是個胖子，彌勒佛一樣敦在板凳上面，錢秦長了張學(xué)霸臉，沒開過口，看著有些內(nèi)向木訥。

陳西雙在扯自己牛仔外套袖子上的流蘇，這個動作已經(jīng)持續(xù)一會了，流蘇被他扯得亂七八糟。

王寬友在看陳西雙的指甲，亮晶晶的淺粉色，涂的是他前女友類似的指甲油，他半天才把快要掉下來的下巴接上。

“我們也出去吧?！?

“順哥說的對，姜家的事不能不查，這個關(guān)系到我們所有人，我們也要留意留意村里都有哪些人，觀察他們看我們的表情?！?

“陳先生，你覺得呢？”

王寬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帶往炕上的青年，前不久是他透露的信息，實力是被認(rèn)可的。

陳仰說：“你們先去，我朋友腿不好，歇會兒?！?

幾人都理解，拄拐是遭罪，跑不能跑，走也走不好，來了這兒真的……

李平從殘腿少年那得到了安慰，跟著大家伙離開了屋子。

一伙人出去，屋里就剩兩個姜人了。

陳仰在琢磨村長的話，把“平均”“至少”“三天”“盈利”這幾個詞圈了起來。

每個人賺60是底線，隨著人減少，會是80，甚至100，100多。

后面會根據(jù)人數(shù)的變化調(diào)整平均額，重新算，重新均分。必須賣夠總數(shù)。

距離三天時間越近，就就越緊迫。

陳仰嘆氣，肯定不能偷不能拿，賺得多的也不能把錢給賺得少的，每一分錢必須都是自己賣出去的貨物賺回來的。

還有姜家三個人，或者說鬼，他們會主導(dǎo)并貫穿整個任務(wù)。

陳仰看自己的搭檔，無法想象他擺攤是什么畫面。

“你不叫賣也沒事，以你的相貌，只要往攤位前一坐，客源滾滾來?！?

“賣東西的話，她們會問你這個貨物是什么，那個怎么賣，你就說是什么什么，多少多少錢，我估計不太會有女孩子跟你砍價，要是砍了，那基本也是想和你多相處相處，總之你……”

朝簡打斷他：“我?guī)讱q？”

陳爸爸：“……”

朝簡打開他摸自己拐杖的手：“做好自己的生意，我你不用管?！?

陳仰莫名其妙被打手，他什么還沒說呢，對方就讓他去把炕里面那袋衛(wèi)生紙拿過來。

衛(wèi)生紙是小時候那種一張張的，上面很不平整，手感十分粗劣。

這個擦屁股都帶著兒時的疼痛。

朝簡用衛(wèi)生紙擦拐杖，一張擦完換一張。

陳仰翻白眼：“我手上有狗屎？”

“別人摸過，臟?！?

陳仰的無語變成錯愕：“哪個？”

任務(wù)者里有誰碰過他的拐杖嗎？他沒有注意。

朝簡厭惡：“丑八怪?！?

陳仰抽了抽嘴角，說了等于沒說，這位的眼睛里，全世界都是丑八怪。

“可能是上一個任務(wù)被小細(xì)節(jié)搞怕了，我感覺這個也有很多坑。”

陳仰看著朝簡把拐杖擦得锃亮：“因為照目前來看，只要想辦法賺得足夠多，那就是安全的，不可能這么簡單，賺多了可能也會出事?！?

“像你就很容易賣出去很多，你要當(dāng)心點?！?

朝簡把衛(wèi)生紙揉成團丟到墻角的簸箕里：“說了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

陳爸爸點點頭：“明天要觀察自己攤子上的所有貨物，數(shù)量，種類都要記住，你記性好的話，還可以記一記周圍人的?！?

“先賣一天看看?！背喼艄掌鹕?，“走吧，去外面?！?

陳仰兩手插兜的走在他身旁，也是，有坑的話，第一天應(yīng)該就會有事發(fā)生。

傍晚了，雞啊鴨啊鵝啊的都還沒回家，有的在夕陽下思考人生，有的純溜達，有的不知躲哪談戀愛。

各家的主人這天都顧不上他們，忙著呢。

陳仰發(fā)現(xiàn)好幾家門前都有一張桌子，他奇怪的說：“那是干什么？”

“你沒趕過集嗎？”

一個聲音從樹后傳來，正是流蘇飄飄的陳西雙，他努努嘴：“要在自家門前擺攤?！?

陳仰沒趕過，他還以為是去什么鎮(zhèn)上，或者找個大空地操辦起來。

“那不是很擠？”

“要的就是那個氛圍?！标愇麟p笑著說，“我們那是每個月的初一跟十五都要趕集，地兒在固定的一個村子，路比較寬，兩邊擺滿，周邊村子的人會過去，有的帶著東西去賣，再拿那個錢買缺的?！?

“那時候我最喜歡趕集了，我媽不給我買吃的玩的，我也愿意去，一大波人一起，走著去走著回來，很熱鬧?！?

陳仰聽故事似的：“青城還有趕集啊?！?

陳西雙說：“鄉(xiāng)下以前一直都有?！?

陳仰再去看那幾家的桌子，他們就是25個攤位里的其中幾個。

不知道是姜大，還是姜人，姜苗。

“現(xiàn)在還沒到明天，我們可以不用太過緊張的是吧?！标愇麟p看著陳家人。

陳仰點點頭，眼睛看的是他的嘴，沒忍住的說：“你的嘴上有很多油?！?

陳西雙抿住嘴，叭叭叭幾下：“唇膏啊，我剛涂的?！?

陳仰：“……”

對，是有這么個神奇的東西，妹妹不化妝不涂這個那個，就是個女漢子中的扛把子，他是通過學(xué)校追他的女孩子接觸到的。

陳西雙狐貍眼帶笑：“你要涂嗎？”他熱情的扒拉自己腰包，“我有一支新的?！?

“不用，我嘴不干?！标愌雠e起兩只手?jǐn)[動。

“你嘴都干破了?！?

陳西雙想到什么，紅著臉往陳仰那湊，悄悄說：“你讓你朋友幫幫你啊?！?

陳仰在陳西雙的示意下看朝簡，怎么幫我？

朝簡動了下拐杖。

陳西雙后退半步：“嚶嚶嚶……啊我又順嘴嚶了，現(xiàn)在的處境不適合，我也不想的?！?

“沒事，個人特色，不用逼自己改，都能理解?！?

陳仰說：“那次肯德基的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