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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吉和所古興一大早就出去了,昨夜下了那樣大的一場雨,麻吉要去看看她放養(yǎng)在林子里的蠱蟲們。
徐山霽將廚房里剩的半只山雞燉了一鍋湯,做了雞湯飯端給戚寸心,她竟也吃了兩小碗。
“姑娘,如今您余毒未清,公子也是擔(dān)心您,想來很快他就會回來接您的……”子茹一向不大會說話,憋了一會兒也才笨拙地安慰了這么一句。
“我不能等著他回來接我?!?
戚寸心的眼睛仍舊看不大清,只能依稀辨認(rèn)他們的身影。
“什么意思?”
徐山霽不太明白。
“他知道他這一去,走得也許是一條死路?!?
戚寸心捧著溫?zé)岬牟柰耄辖瞬]有飲茶的習(xí)慣,這點(diǎn)茶葉香味不足,苦澀非常,“他僅僅是不想我和他一起回到月童的泥沼里?!?
正如他昨夜忽然的那句:“你一個人長命百歲其實(shí)也很好?!?
不諳世故的少年,即便他從來極端又偏執(zhí),也已在不知不覺中,不肯再像從前那樣,無論自己是否身在泥潭,無論自己是否滿身狼狽,也要用鈴鐺緊緊地將她綁在身邊,一起生,一起死。
“我留下來,并不是愿意等他?!?
茶碗內(nèi)氤氳的熱霧輕拂她的臉龐,“我出來時,先生曾將紫垣玉符交予我,他告訴我,他當(dāng)年與南疆大司命交好,我持紫垣玉符,便等于坐擁十萬南疆軍。”
“十萬南疆軍?”
徐山霽吃了一驚,一雙眼睛瞪大了些,他忍不住回頭去望門外那片在云霧繚繞間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綿延山廓。
“那還等什么?我們快去見那個什么大司命,這樣也能盡快追上公子他們!”徐山霽連忙說道。
子意瞧了戚寸心一眼,“只怕沒那么簡單?!?
若只憑一個紫垣玉符便能號令南疆軍,戚寸心也就不會等到謝緲離開才提及此事。
“麻吉嬸嬸說,大司命身邊有三姓護(hù)法,即為三個大姓氏族,一個蕭家,一個豐家,一個岑家?!?
南疆與南黎的界限便是這道擷云崖,擷云崖以南的大片高山河谷都是南疆的天下,南疆人不屬于南黎子民,他們是生長于此,不受約束的群居異族。
他們永遠(yuǎn)神秘,永遠(yuǎn)令人懼怕。
“他們是異族,不是漢人,再加上他們的大司命年老體衰,這三姓氏族明爭暗斗,早不是先生當(dāng)初來此地時的情形,只怕我就算拿著紫垣玉符去山里,他們也不會讓我活著見到南疆大司命?!?
“這可怎么辦?。俊弊尤慵钡脫项^。
“那看來周先生給的這個辦法是行不通了……”徐山霽原以為看到點(diǎn)兒光亮,如今又是愁云慘淡。
戚寸心搖頭,“先生不能永遠(yuǎn)做一個幫我解決問題的人,我總要自己找到解決的辦法,我不能總是依靠他,也不能由著緲緲一個人去面對?!?
也許那夜殷碎玉真的因她曾經(jīng)的救命之恩而動了惻隱之心,但他與他的兄長殷長歲為殺謝緲一路追趕,他又怎么可能會因她而輕易放過謝緲。
他一定還有后招。
并且,這后招足夠致命。
謝緲知道自己回月童也許會死,但他還是要去。
戚寸心也知道,但她并不愿意阻攔他。
“我和緲緲說好的,我們要活著,要讓這個南黎變得不一樣,這樣才能上下齊心,將伊赫蠻夷趕出中原。”
她薄薄的眼皮仍然有些紅腫,但此時卻沒掉一滴眼淚,她反倒還喝了一口堪比藥湯的苦茶,“如果不能,我們死了,也算眼不見為凈?!?
“姑娘……”
子意與子茹同時出聲,兩人一時眼眶都有些泛紅。
“若真到那個時候,”饒是徐山霽這么一個總不著調(diào)的人,他此時心頭也難免多添一絲悲涼酸澀,“南黎也算是真的爛到根了?!?
救來,何用?
“現(xiàn)今最要緊的,是子意子茹你們趕緊聯(lián)系石鸞山莊,看看我?guī)熌锖蛶煾鐜熃闼麄兊降兹绾?,”面對如今的境況,戚寸心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有就是,請徐二公子替我寫封信,我再找個借口,讓麻吉嬸嬸送到對面山上去。”
“如今我們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蕭家如今的族長蕭瑜了?!?
曾經(jīng)在緹陽城時,戚寸心與蕭瑜雖相處日短,但也了解蕭瑜的為人,她能在鄭憑瀾身邊多年如一日的守候,也能坦蕩承認(rèn)她佩服戚明貞的作為,即便是緹陽城破后,面對北魏兵士高舉的刀刃,蕭瑜也沒有扔下她不管,戚寸心相信她會是一個可信之人。
“我不能只在這里安靜地等他,我必須要得到南疆的支持?!逼荽缧谋灸艿匮巴庥泄庥痴者M(jìn)來的方向望去,柔和的風(fēng)拂過她白皙的面頰,所有的光色落在她的眼睛里都是一團(tuán)模糊的,毛茸茸的影子:
“然后回去找他。”
她要與他做一樣的選擇。
若不能撥亂反正,那就同赴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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