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魯圖可不這么想?!?
蘭濤聽罷,卻是意有所指。
“他的父親吾魯琮當年便是死于天山明月周靖豐之手,他對漢人,對周靖豐的仇視太深?!睘趼渥诘?lián)u搖頭,“我看還是讓長歲從樞密院出來吧,吾魯圖今夜受了氣,自是不敢與我如何,但長歲在樞密院內(nèi),可少不了被他磋磨?!?
“長歲那孩子剛失去了他的親弟弟,已經(jīng)是很可憐了?!?
——
天色還未亮得徹底,陽宸殿前冷霧與雨絲交織,朦朧一片,正是煙雨盛景。
鈴鐺的聲音細微零碎,也許是窗欞開了,迎面而來,吹得睡夢里的戚寸心無意識地皺了皺眉,想往被子里縮。
可她的臉蛋被揪住了。
她生氣地睜開眼睛,還沒看清坐在床沿的少年,他便已經(jīng)捧住她的臉,俯身來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被親懵了。
可在這樣濕潤晦暗的晨光里,她卻聽見他說,“娘子,生辰吉樂?!?
如同曾經(jīng)的那個初雪天,她惦記了一夜要在最早最早的時候醒來跟他說一句“生辰吉樂”,他在今年的這個春日清晨,也如她一般早早地說給她聽。
“娘子十八歲了。”
他將一枚白玉塞入她的手中,她不必看,只摸索著上面的棱角痕跡,便知上面一定刻著她的生辰。
生辰玉牌,一年一制。
他去年送她的那一枚忍冬花玉牌也刻著她的生辰,如今還在戴在她的頸間。
這是南黎的舊俗,給重要的人親手制生辰牌,一年一枚,保佑她歲歲??到 ?
戚寸心在不甚明亮的光線里看見玉牌上除了她的生辰年月,這一回鐫刻的紋飾是一只小碗,碗中所盛之物每一顆都鏤刻得十分細致,顯然下了諸多功夫,花了很長的時間。
“這刻的是什么?”
她捧著那枚白玉,開心之余,又好奇地問他。
“八寶肉?!?
他抿起唇,眼睛也彎彎的。
“我喜歡忍冬花你就刻忍冬花,我喜歡八寶肉你就刻八寶肉,那我喜歡銀子,你明年要給我刻一顆元寶嗎?”
戚寸心握著玉牌,忍不住笑。
哪知少年那雙眼睛亮晶晶的,他輕輕頷首,認真地說,“明年就刻元寶?!?
“這個八寶肉玉牌,緲緲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刻的?”戚寸心觸摸著白玉上面的紋路,冰涼的玉佩添了她掌心的溫度,她望著他,“是從南疆回到月童后,被關(guān)在紫央殿的那個時候嗎?”
“嗯?!?
他輕應(yīng)一聲,又俯身來親了親她的臉頰。
鐐銬加身,鎖于殿室。
他在那段日子里似乎只在重復做兩件事,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她的那本游記,一日又一日地雕刻她的生辰牌。
“是不是比上一個好?”他的手指勾住她白皙脖頸間殷紅的細線,她的衣襟被牽扯得微微敞開了些,白皙細膩的一片肌膚展露在他眼前。
他鴉羽般的長睫動了一下,她脖頸間的忍冬花玉牌已經(jīng)握在他的手里,指間是她的溫度。
“都,都很好?!?
戚寸心的臉頰有點紅。
他早已經(jīng)洗漱過了,長發(fā)也已經(jīng)束起成髻,戴著個龍紋金冠,只是衣裳還沒換,仍是一身雪白寬松的單袍,他靠近時鼻息都是清冽的,戚寸心卻一下撇過臉躲開他,紅著臉說,“我還沒洗漱,你不要親我。”
他頓了一下,還是將她的臉掰回來,親了一下她的眼睛,纏綿的吻又依戀一般地落在她的脖頸。
“陛下,該上朝了?!?
殿門外傳來一名宦官小心翼翼的聲音。
內(nèi)殿纖薄的幔帳里,少年帝王的氣息微亂,他將她抱在懷里,語氣有些悶悶的,帶了幾分克制的情欲:
“你今日要做些什么?”
“冬霜要離宮,趙棲雁要回他們趙家的故地永淮,一會兒她們就要來見我?!逼荽缧纳焓直е?,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
他輕應(yīng)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等我回來一起用午膳?!?
戚寸心看他掀開幔帳出去,只喚一聲“張顯”,便有一名年輕的宦官帶著數(shù)名宮娥宦官端著龍袍與飾物推門而入,躬著身子到內(nèi)殿里來。
待謝緲從屏風后走出來,已換了身紫棠色的金線龍袍。
南黎帝王的朝服有三色,一為明黃,而為紫棠,三為玄黑,并不像北魏皇帝那般,只有明黃一色。
便連官員對帝王的稱呼南北也是不一樣的,北魏稱帝王為“皇上”,而南黎則稱帝王為“陛下”。
“緲緲?!?
所有的宮人退出去,謝緲才要離開,卻聽幔帳后傳來戚寸心的一聲喚。
他轉(zhuǎn)過身去,伸手掀開幔帳,對上她的一雙眼睛。
“是不是我喜歡什么,你就給我刻什么?”
她忽然說。
“嗯?!?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應(yīng)了一聲。
“那我明年的生辰牌不要元寶了?!?
“那要什么?”他面露迷茫。
“刻一個緲緲好了?!?
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轉(zhuǎn)身縮進被子里不看他了。
他怔了一下,耳廓忽然添了些微燙的溫度。
一瞬之間,他那雙漂亮清澈的眼睛彎彎的,猶如倒映清泓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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