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掌柜自去墨坊那邊且不說。
幾日后,羅龍文下牢的事情就傳的紛紛揚揚。羅家又一次被推到了風頭浪尖。連帶著整個徽州墨業(yè)行的氣氛都透著一種怪異。
頗有一些風雨欲來的味道。
臘月二十三,送灶日。
“一杯清茶一隴煙,送了灶司老爺上青天,玉皇大帝要問凡間事,凡間生活實可憐”一大清早,李老掌柜就帶著李家一干人等擺了香案,送灶了。
“爺爺說謊,不可憐了?!币贿呅⌒俅┲褚\子,整個人圓滾滾的在那里隨著大家一起朝香案鞠躬。
這小子話才說順溜,每日便嘮叨個不停,這會兒聽到自家曾爺爺?shù)脑?,立刻反駁,家里以前的苦日子他根本就沒有記憶,現(xiàn)在因著煤爐的行當,家里的日子已經(jīng)解決了溫飽,正逐步邁向小康,因此,小家伙覺得這日子那是一點也不可憐,比起城門洞大多數(shù)人家,李家如今算得上殷實了。
“你小子懂個啥?爺爺這是讓灶司老爺上天在玉帝面前給我們哭哭窮,來年日子才更好過,要不然,玉帝老兒覺得凡間日子太平了,他不管了,到時三災六病的怎么辦?哭哭窮總是沒壞事的。”一邊喜哥兒板著一張臉老氣橫秋的教導著小笑官。
叔侄倆的對話惹的眾人一陣會心的笑。
這便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另類表現(xiàn)。
送完灶,一家人就忙活著打掃衛(wèi)生了。
貞娘將家里換下來的各種簾子,布巾什么的,裝了一大竹籃子,到城門洞外的河西橋頭去洗。
二十三的日子,家家都要漿洗,河西橋頭熱鬧非凡。
貞娘剛走到橋頭,冷不防前面一騎馬飛奔而過,還好貞娘反應快,躲到了一邊,但就算是這樣,也叫那奔馬嚇的一陣踉蹌。
“怎么騎馬的?”貞娘惱怒的嘀咕。
那騎馬的人奔出去好一段距離,卻停了下來,一提馬韁,馬匹人立而起,直接轉(zhuǎn)了個回頭,又奔到貞娘面前,騎馬的人飛身下馬。
貞娘這才看清,是羅家少主羅文謙,如今的羅文謙可沒有以往那股子公子哥的倜儻樣了,下巴上胡渣子都出來了,整個人看著有些憔悴。那眼珠子還布滿了血絲。
“對不住了,李姑娘,趕路趕的急了?!绷_文謙拱拱手。
“羅公子不用客氣,沒事?!币姷昧_文謙這般樣子,貞娘倒是不好再怪責了,畢竟人家目前處境擺在那里,便客氣的回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绷_文謙顯然有著心事,連著說了兩遍‘沒事就好’。聽著好象是回貞娘的話,但貞娘感覺著,這羅文謙好似在自自語。
實在是沒有太多牽扯的人,貞娘也就不在多停留,挎著藍子準備沿著河堤下河。
“你說,我羅家能逃過這一關(guān)嗎?”身后羅文謙問道。
這話是問她嗎?貞娘一陣驚訝的回頭,按常理,這種事情她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可她卻偏偏還真知道。只是這羅文謙好好的問她干什么?
“呵,沒事?!币娭懩镆荒橌@訝的樣子,羅文謙才醒覺唐突了。主要是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里,再加上之前貞娘就預測過他羅家要出事的事情,所以才不知覺間問了出來。
“哦?!必懩稂c點頭,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走,只是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道:“我爺爺曾說過,做事要未謀勝先謀敗,總之,把事情想的最壞,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再壞也就壞不到哪里去了?!?
貞娘終究還是提醒了一句。
說實話,以前在看歷史資料的時候,一個歷史人物的生死真的沒當一回事,可如今身處這個時代,她才醒覺那些個歷史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
完全做到淡定而事不關(guān)己,很難。
所以,能提醒就提醒一句話,終歸求個心安理得。
“貞娘,你沒事吧?”貞娘挎著籃子下了河堤,邊上正在洗帳子的是對門的懷德嫂。之前河堤上的事情大家都看見了,這會兒便關(guān)心的問了問。
“沒事?!必懩锘氐?。又蹲在懷德嫂邊上,將簾子,布巾全拿了出來,開始洗涮。
“對了,那是羅家少爺吧?聽說他家出事了?!绷硪贿呉粋€嫂娘神叨叨的道。
“我說大民媳婦,這事誰不知道?。磕氵€這么神叨叨的?!绷硪活^的馬大娘接嘴道。然后以又撇了撇嘴:“都別鼓搗,羅家這事不是第一回了,那嚴家什么樣的勢力,說不得,過幾天,羅大人又被放出來了,羅家啥事也沒有。”
“馬大娘,這回好象不一樣,這段時間,羅家那個少主每天都在城門洞來來回回的,家里的東西都在往外運,我瞅著這次羅家有些兇險。”一邊懷德嫂道。
“哎呀,不管了,這種事情不到最后誰弄的清啊?!蹦邱R大娘甩甩手道,隨后又笑咪咪的看著貞娘道:“貞娘,還是你有先見之明啊,獻了藥墨,搭上了公公,羅家一倒,這貢墨的生意非李家莫屬了?!?
“大娘,你這話貞娘可就不中聽了啊,什么搭上公公?這話實在不好聽,公公聽聞我手上的藥墨,傳我獻藥墨,難不成我還能拒絕?至于貢墨的生意,不管有沒有羅家,每一次選貢墨,選不選得上且不說,李家都是必爭的,這憑借的可不是搭上誰,而是李家?guī)装倌甑闹颇曂图妓??!?
貞娘道,雖說這一回羅家出事,李家拿到貢墨生意的機會要大一些,但能不能拿到依然得憑著李墨真正的實力。
而叫馬大娘這一說,倒好象如果以后李家墨坊拿到貢墨的生意,倒全是她的功勞似的,馬大娘這話可有歧義的很。
所以這點還是要說清楚的。
李家八房跟七房那邊關(guān)系才剛剛緩和一點,這種話傳出去,使得不又要惹上什么閑話。
需知閑如刀。
“行了行了,這等事情,咱們少說?!币贿厬训律┮娬f話有些僵,便打著圓場。
那馬大娘一臉悻悻的嘀咕:“現(xiàn)在的丫頭片子,一個兩個的都是利嘴?!闭f完也自顧自的棰衣服了。
氣氛仍不太好。
“對了,孫家你們知道嗎?”這時,一邊的大民媳婦轉(zhuǎn)移著話題。
懷德嫂子連忙應和著:“哪個孫家?”
“就是以前住在貞娘家隔壁的孫家。”那大民媳婦兒道。
“他家咋啦?”一邊馬大娘立刻精神問。貞娘也側(cè)過臉,孫月姐跟她是好友,可自上回她娘過來提親不成,如今關(guān)系淡的跟路人似的了。這會兒倒也好奇,孫家出啥事了?想著,貞娘不由的想起上回,半年前,那孫月娟跟蹤她大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