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往？”伍舉問。

“往司衣府?！壁淠罢f。

伍舉頷首。他旁邊的那位大夫沒說話，一直打量著阡陌。

“伯予，此乃宮中新來的司衣?！蔽榕e想起他們還未識(shí)得，忙對(duì)蘇從道，說罷，又對(duì)阡陌說，“這位乃蘇從蘇大夫，新任三錢府宰。”

阡陌不知道三錢府是什么，微笑地向蘇從一禮，“府宰?！?

蘇從看著她，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阡陌見伍舉與蘇從在商議著什么事，不好多打擾，再行個(gè)禮，告辭而去。

沒走幾步，聽到后面?zhèn)鱽韨鱽硖K從氣哼哼的聲音，“大王竟把寵姬放在了宮署，荒唐！”

阡陌僵了僵，只覺背上都快被眼刀穿透了。

伍舉無奈，瞥瞥阡陌的背影，“小聲些?！?

“我要去面見大王！”蘇從更加不快，“三錢府出入混亂，我這個(gè)府宰，連信得過的實(shí)有之?dāng)?shù)都得不出，國庫混亂，朝政大弊！大王竟還縱容佞幸為亂官署，楚國何愁不?。　?

“伯予……”

伍舉話未說完，忽然聽得身后一個(gè)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請問……國庫很亂么？”

他和蘇從二人皆愣住，轉(zhuǎn)頭，卻見阡陌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走了回來，望著他們，目光閃閃，“那些不明之?dāng)?shù)，可讓我看一看么？”

*****

楚王坐在上首，聽著下面的爭論，面無表情。

工尹j賈的族人j蒙，因伐庸有功而受封祿田。前幾日，他收到家人稟報(bào)，說祿田中剛剛補(bǔ)種好的青苗被?？辛撕眯?。j蒙大驚，忙去查看，只見青苗被毀去數(shù)十畝，追查之下，卻原來是令尹`般的侄子`韋封地上的牛。j蒙前去理論，`韋卻稱這地本來就是他們的，多少年前就封了下來，一直用作放牧狩獵之所。j氏巧令色，奪人封地而自肥，是為強(qiáng)取。j蒙大怒，即刻糾結(jié)家人，將`韋的牛收走；`韋也不示弱，當(dāng)日就找人打了回去，把牛搶了回來。

此事鬧大，兩邊都是大族，當(dāng)?shù)卣剖碌拇蠓虿缓锰幚?，十分為難。楚王聽說之后，卻將矛盾雙方都召入宮中，讓他們在自己面前理論。這些人見了楚王，起初還不敢放肆，但各自陳詞之后，便開始口角，各執(zhí)一詞，鬧哄哄地爭吵起來。

楚王也不發(fā)怒，看向令尹`般和工尹j賈。他們被楚王召來，剛剛趕到，看到各自族人在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不禁尷尬。

“夠了！安得在廟堂喧嘩！”`般大喝一聲，訓(xùn)斥道。

j賈亦上前，冷著臉，“爾等皆受王恩，反在大王面前爭利，豈無羞恥！”

眾人見各自的宗長發(fā)怒，亦不敢再多說，忙低頭噤聲。

“大王，”`般在楚王面前拜道，滿面愧疚，“族人無禮，乃臣教導(dǎo)之失，請大王責(zé)罰。”

楚王看著他們，神色無波。

“依令尹之見，此事如何處置？”他問。

不待`般回答，j賈卻已經(jīng)搶先道，“令尹何過之有，此事乃j氏冒犯。`氏之田，受封于先王，j氏受封其后，自當(dāng)退讓。臣在郢郊有祿田二百畝，愿贈(zèng)與`氏，以為賠償?！?

此出來，堂上眾人皆詫異。

`韋目光一亮，郢郊的田土，處處都肥沃，比j蒙手上那些不知好了多少。他看向`般，只見`般神色不定。

j氏乃后起之族，對(duì)于出身王族的`氏來說，一向是看不上眼的，`般對(duì)j賈這個(gè)后輩也一向不冷不熱，未想，今日他如此大度，教他意外之余，心中亦頗為舒服。

“工尹過矣，”`般道，“小兒輩之爭，豈勞工尹割愛，萬是不可?！?

j賈微笑：“令尹不必推卻，賈素來懶惰，田土亦疏于管理，以致雜草叢生，倒不如交與`氏名下，既了卻此爭，亦可為倉廩添粟，何樂不為？”

`氏族人皆樂意，`椒也不再推卻，一場爭執(zhí)，終是喜氣洋洋。

楚王見此事平息，揮手散了。

“叔父?！弊叱龅钔鈺r(shí)，j蒙疑惑而不甘，“那田土乃是大王賞賜，為何退讓？”

“退？”j賈看看他，淡淡笑了笑，“若可為進(jìn)，退便不是退?！闭f罷，他望望`氏眾人得志的模樣，意味深長，“且等著看，他們得意不了多少年?！?

*****

太陽西斜的時(shí)候，楚王回到宮中，伺候的寺人紛紛行禮。

他一不發(fā)，徑自入內(nèi)，未幾，小臣符進(jìn)來，道，“大王，今朝大王曾說要到穆夫人宮中用晚膳，大王看……”

“不去，說寡人歇息了，改日?！彼荒蜔┑卣f。

小臣符連忙應(yīng)下，走出去。

楚王在榻上坐下來，倚著幾，用手指輕輕按著太陽穴。

想到方才殿上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好個(gè)`氏，竟敢說什么先王封地，拒不承認(rèn)他的封臣。若敖勢大，一直是歷代楚王的心病，楚王剛打壓了成氏，`氏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比成氏更大更強(qiáng)。他曾經(jīng)查過`氏的封地，竟占了楚國全部封臣的三成，篡養(yǎng)的私兵亦數(shù)目甚大，輕易裁撤，則恐誘發(fā)國中混戰(zhàn)，令楚王感到棘手難下。

楚王越想越煩躁，拿起杯子喝一口水，卻發(fā)現(xiàn)是涼的。

他皺眉，隨即道，“阡陌！”

沒有人應(yīng)答。

楚王又喚了一聲，阡陌仍然沒有出現(xiàn)。

他訝然，站起身來，在殿中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到處都沒有她的影子，問左右寺人，都說不出個(gè)所以然。

“司衣陌不在宮中?！彼氯饲唤羞^來，連忙解釋，訕訕道，“方才三錢府有人過來稟報(bào)，說司衣陌到三錢府中去了，要稍晚才能回來?！?

三錢府？

楚王愣了愣，隨即變色。

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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