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她的聲音似嬌嗔似委屈，“怎許久不來，教妾想念不眠……”
楚王沒有回答，卻問，“越姬，做寡人的姬妾，性命榮辱皆由寡人，寡人便如那豺狼一般，是么？”
越姬訝然，抬起頭。
楚王看著她，目光溫和，卻不知意味。
“大王……”她有些不知所措，尷尬地笑笑，“怎問這些？”
“不過問問?！背跻仓肋@話是為難她，擺擺手，“不答也罷。”
越姬卻神色變了變，愈加惶恐，連忙伏拜在地，“大王，妾……妾一心敬愛大王，從不敢有貳心！”
楚王看著她花容失色的模樣，不想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竟讓她這般緊張，怔了怔。
“越姬，寡人無他意?！背鯇⑺銎饋?，看她雙目中小心翼翼的神色，忽而想起阡陌方才的話。
……我性命，所有，都在大王手中……
剩下的那些安慰的話卡在喉嚨里，楚王沒有再說，少頃，和聲對越姬道，“你去歇息吧?！?
說罷，從榻上起身，往宮外而去。
“大王……”越姬怔怔地望著他，卻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面色煞白。
伺候的寺人見得如此，不安地走過來問，“越姬，大王這是怎么了？”
越姬不答，定定望著空蕩蕩的殿門，委屈而失落。
小臣符以為楚王會在越姬這里歇下，正在外頭交代伺候事宜，不料，卻見楚王走出來。
“回宮?！彼愿?。
小臣符應(yīng)下，走了兩步，突然想起阡陌，忙道，“大王，司衣陌如何處置？”
楚王的腳步頓了頓，未幾，眼光清凌凌地掃來，“什么處置？”
小臣符暗罵自己蠢，忙低頭，唯唯連聲。
*****
第二日的蚤朝，群臣咸至。
令尹、司馬、工尹等輪流稟報近期要事，楚王與群臣商議，一一定下。
輪到蘇從的時候，他照著昨天對楚王說的那些，復(fù)述了一遍三錢府的現(xiàn)狀，批評前任府宰子允失職，要求追責(zé)。
不料，第一個反對的是令尹`般。
“此不妥?！彼従彽溃白釉誓斯?，亦乃大王叔父，輕易拘執(zhí)，豈非辱沒王室。”
“并非輕易。”蘇從道，“三錢府，國之重地，府財疏失乃是大罪，豈可因王室而免！”
“子允正在養(yǎng)病，豈有拘病人之理！”`般皺眉。
“郢有良醫(yī)，有病無病，請來一觀便知！”蘇從說罷，向楚王一拜，“臣以為，于理于法，子允皆難逃其責(zé)。此事不可輕寬，否則天下人以權(quán)貴效仿，法令難行，國之大弊！”
`般見他頂撞，惱怒起來，正待斥責(zé)，卻聽楚王在上首道，“即使三錢府之事，王叔確有未明之處，即日召王叔來郢，詳細問詢再論。”
眾人聽得楚王表態(tài)，只得領(lǐng)命。
蘇從寬慰，可接著，卻拋出了司會人手不足的事，請楚王將司衣陌放到司會。
眾人皆是茫然。
“司衣陌？”司馬`椒似笑非笑，與工尹j賈對視一眼，“什么司衣陌？”
“司衣陌乃人才。”伍舉道，“先前為工妾，治好了瘴疫，又身懷神算之術(shù)，可助司會。”
堂上的人聽著，面面相覷。
蘇從看一眼楚王，看他面色沉靜，卻知道他輕易不肯放人。他準備了長篇大論，上前一步，正準備再狠狠辯論一番。不料，楚王淡淡道，“善?！?
呃？
蘇從的嘴張一半，啞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三錢府之事，由府宰與令尹商議，”楚王繼續(xù)道，一揮衣袖“散朝。”說罷，起身，昂首離開。
*****
自從昨夜楚王離開，阡陌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她被寺人渠帶走，回到了自己在官署的廂房里。她一直待在里面，一夜無人來擾，卻噩夢連連。睡醒之后，她摸摸眼睛，毫不意外，腫腫的。
看看外面的天色，時辰有些晚，已經(jīng)過了楚王蚤朝的時間，卻沒有人來催她過去伺候。
說明……楚王也不想看到她了么？
她坐在榻上，用手臂圈著腿，把臉放在膝蓋上，默默發(fā)呆。
林阡陌，你的確有些不識好歹。心里一個聲音對自己說，你不是不想死么？
她把昨日那事的前因后果分析了一遍，的確操之過急，也難怪楚王會發(fā)怒。但是再想，又覺得無解，楚王怎樣才會不發(fā)怒？入后宮么……阡陌復(fù)又沮喪。
楚王對她，的確很好了，但她仍然心存僥幸，盼著有別的路可走。在別人眼里，不識抬舉和忘恩負義，大概都占了吧……
寺人渠來到的時候，看到阡陌可憐兮兮的樣子，撇撇嘴。
“知錯了么？”他問。
阡陌沉默了一下，道，“知錯如何，不知錯如何？”
“知錯便好好珍惜大王，不知錯就好好在司會干。”寺人渠沒好氣，將一塊木券遞給她，“大王答應(yīng)了，你去司會。”
阡陌愣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未幾，紅紅的目中閃起亮光。
她忙看木券，上面十分清晰地記敘著王令，有了它，可以自由出入司會和三錢府。
“我……這……”阡陌高興得話都說不清，笑容漾上了臉龐。開心了好一會，她才想起別的事，忙小心問寺人渠，“是大王自己下的令，大王已經(jīng)不惱了？”
寺人渠白她一眼：“王令還能是何人下的，大王惱不惱，你不會自己去看？”
阡陌可不敢，訕訕地不出聲。
寺人渠見她又立刻收拾東西，打開包袱，似乎要把隨身物品都裝起來，訝然，“你做甚？”
“收拾行囊啊?！壁淠暗?，“不是馬上要去司會麼?！?
寺人渠明白過來，有些無奈，“司衣陌，你是不是以為，去了司會便不必再回來？”
阡陌愣住，停了手，看向他。
卻見寺人渠似笑非笑：“勞你將那木券看清楚。大王不過讓你去司會幫忙，你可仍是司衣。大王說了，你也不必再到官署去住，移到高陽宮來，就住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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