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轔轔走起,阡陌看著倉謖錯愕的臉被人潮擋住,仍有些回不過神來。
“侶,”她看向楚王,狐疑又高興,“你……”
“他打斗不錯?!背跬胺?,表情淡淡,“守宮護衛(wèi)正好?!?
阡陌哂然。
守宮護衛(wèi),倉謖在庸國好歹也是個大夫啊。
“嫌低?”楚王瞅她。
“不低。”阡陌忙否認。
楚王鼻子里“哼”了一聲,表情嚴肅,袖子底下,手卻將她握得牢牢。
“以后不許教我學齊桓公。”他說。
阡陌愣了愣,這才想起幾天前爭執(zhí)的時候,自己的確提過齊桓公,“為何?”
楚王一臉鄙夷:“他不長進,晚年昏聵,氣死管仲,死相凄慘,最不可學的就是他?!?
阡陌哭笑不得。
看著楚王認真的臉,她卻沒有笑出來。她記得,這個人的確是個少有的稱霸之后仍然清醒的國君,齊桓公那樣令人唏噓的命運,并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侶,”她想了想,低低道,“你不會,你比他好?!?
楚王看看她,眉梢微抬。雖神色依舊鎮(zhèn)定,阡陌卻在那眼角里看到了笑意。
他沒有接話,衣袖下,他的手卻握得更緊。
“陌,”少頃,他開口,“我們,再不吵了好么?”
他的聲音很輕,卻是清晰。心好像被清泉灌進,多日沉積的彷徨和苦楚,也像暖陽下的冰,點點消融。
等一下,他還沒道歉……
阡陌瞅瞅他,他也瞅著她。
那臉色有些緊張,似乎生怕她不答應。
算了……
阡陌雖然知道不吵似乎不可能,但態(tài)度可貴。
她反握著他的手,指腹輕撫著那握劍而出的厚繭上,無奈地彎彎唇角,“好?!?
*****
阡陌遇刺的事,沒多久就傳到了王宮之中,人人皆知。
沒多久,穆夫人亦知曉。
她詫異十分,“何人所為?”
寺人錄道:“不知,聽說已經(jīng)交給了司敗?!?
穆夫人頷首,眉頭卻微微皺起。
鄭姬坐在一旁,面色沉靜。她將一盤切好的梨放在穆夫人面前,道,“夫人擔心樊姬么?”
“擔心她?”穆夫人輕嗤,“她有大王護著,心頭肉一般,擔心她做甚?!?
說罷,她嘆口氣,自嘲,“只是那事才過不久,又出此事,大王少不得又要想,老婦可是還不死心?!?
越姬在一旁聽得這話,道,“夫人快莫多想,那樊姬不識儀禮,連大王都不放在目中,前幾日還被大王送到了宗廟里。想來是在別處又惹了何人,派刺客除之而后快?!闭f罷,頗有些解氣,“可惜失手了。”
穆夫人看她一眼:“什么可惜,那是刺客?!?
越姬自知嘴快失,忙道,“是是,妾是說,可惜那些刺客都死了,無人可審?!?
穆夫人吃一塊梨,沒有理會。
這個越姬,自從上次被楚王懲罰,氣焰明顯收斂了許多。她不再像從前那樣,不愛應付穆夫人,便連拜見問候都敷衍。她每天都會到穆夫人的宮里來,像鄭姬一樣陪她說話,侍奉起居。
穆夫人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思,一個失勢的寵姬,沒了依靠,便想著來巴結她這老婦。這越姬終于知道,在宮中,光靠國君的恩寵是多么單薄。只是她態(tài)度雖有,卻實在不夠精明。往日的那些快快語,在失勢之后,也再沒了玲瓏心思,顯得愚蠢起來,讓穆夫人愈加厭煩。
越姬見穆夫人不搭理,心中后悔,看向鄭姬。
卻見鄭姬神色如常,低頭整治著果物,似乎全神貫注,對她們方才說的話,全然不覺。
越姬心中暗鬧她不幫忙,正想再說些什么彌補彌補,忽然,殿外的寺人匆匆上堂,說司敗府的人來了。
堂上的人都詫異不已,但經(jīng)過上次的事,沒有人再敢怠慢楚王派來的人。司敗上堂時,除了穆夫人,旁人都站到兩旁,鄭姬和越姬亦匆匆回避。
司敗對穆夫人畢恭畢敬,見禮之后,穆夫人看著他,似笑非笑,“不知司敗前來,所為何事?若又是拿甚刺殺之事來問,可是尋錯了取出,老婦深居宮中,內外臣仆皆可為證?!?
司敗忙道:“稟夫人,臣前來,并非為夫人,”
“哦?”穆夫人詫異地看著他,“那是為何人?!?
司敗抬頭,未幾,目光卻落在二姬的身上。
“稟夫人,”他說,“臣此來,乃是奉大王之名,請越姬往宮署中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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