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昏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室中只有我一人。
身上穿著整齊的中衣,我躺在榻上想了好一會,才想起昨日的事。再看向別處,被褥都蓋在我的身上,旁邊的一半榻上平平整整,一點曾被人躺過的痕跡都沒有。
正當愣怔,門上一聲輕響,阿元進來了。
“大公子呢?”我問。
阿元望著我,“撲哧”笑了出聲。
“大公子一早就隨丞相出去了?!卑⒃獣崦恋爻艺UQ郏胺蛉?,你醒來就尋大公子呢?夫人昨夜醉酒,大公子說怕共寢驚擾夫人,就去側(cè)室睡了。”
我訝然,愣了一會才理清過來。
“大公子睡在側(cè)室?”
“是呀。”阿元抿嘴笑,“夫人,大公子待你真好?!?
我沒出聲,坐在榻上愣愣地想了一會,問“姑氏那邊可曾來人?”
“來過?!卑⒃f,“不過見夫人未起,就回去了,再未來過。”我點點頭,起身穿衣。
收拾一番之后,我來到郭夫人處。見過禮,她看著我,神色如常,“少夫人起了,可曾用早膳?”
我頷首:“已用過了?!?
郭夫人微笑:“聽說昨夜少夫人醉了?無礙否?”
我忙道:“昨夜曾飲醒酒湯,并無大礙?!?
郭夫人頷首。
“少夫人,”她話語頓了頓,緩緩道:“大公子隨丞相征伐,歸來不易。為婦者更當體恤,早起操持,照料前后,也教大人省心?!?
這話她說得相當和氣,話里話外的意思我卻明白,是說我昨夜讓魏郯睡了偏室,今天早上也不該睡得太遲,耽誤了服侍夫君。
我眉頭微動,心中有些惱,卻不辯解,向郭夫人禮道:“姑氏教誨,兒婦謹記于心。”
郭夫人似乎對我的態(tài)度頗為滿意,露出笑意。
寒暄了一陣,沒多久,魏賢等幾個子侄的妻妾帶著兒女過來見郭氏,房里一下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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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夫人看她們來,很是歡喜,吩咐侍婢去取瓜果甜糕,分與眾人。
魏平的妻子周氏說:“我今日路過街市,見城北盧府正在結(jié)彩。聽說兩日后盧公壽誕,宴請了百官呢。”
郭夫人道:“正是,盧公的管事早晨才來過,邀請闔府。丞相事務繁雜,除了盧公,城中還有好幾家來邀,大概去不得?!?
周氏聽了,說:“也是,到底是商賈之家,丞相要去只怕不妥?!?
魏賢的妻子朱氏正在一旁喂小童吃米糕,聽得這話,笑道:“據(jù)說這盧公可不是尋常人,他乃淮中有名的富戶,陛下修葺行宮時曾經(jīng)捐以巨資。上月淮中遭流寇侵擾,他才舉家遷入雍都?!?
郭夫人莞爾:“盧公與尋常商賈不同,朝廷如今缺錢,還須有所倚仗。爾等可還記得前日分的那些淮地的綾紗?就是盧公送來的。”
說到綾紗,婦人們都來了勁,紛紛說起那綾紗如何精致,你一我一語,又談起了用綾紗做什么樣的衣服好。
我坐在一旁微笑聽著,時而插上一兩句,心里卻想著別的事。
天下罹亂,雍州算是安穩(wěn)之地,又有天子百官,每日都有來自各地的富戶遷入城中。魏嗍秦┫啵艙瓶亓稅ㄓ褐菰諛詰陌敫鮒性<也埔笫抵說蟀參齲窒撞莆鎘職隗巰薹鞘俏擻胗憾賈械娜u蠼緩謾o袼庋敕u娜耍膊輝諫偈
回到院中,阿元關(guān)上門,皺眉對我說:“夫人,郭夫人怎么這么說你?你每日晨昏定省,操持家務從無拖沓,接人待物亦是和氣,昨夜不過醉酒起晚些,郭夫人就語刁難。”
我坐到案前的榻上,舒展一下僵硬的身體:“什么刁難不刁難,她這樣也是自然?!?
“如何自然?”阿元不解,
我看看她,道:“我進魏氏家門,首先遇到的尊長就是郭夫人。姑氏有教導之職,我若行為出錯,落到別人眼里,首先會說姑氏不教?!?
阿元還是疑惑:“可從前她也不曾說你什么?!?
我說:“從前是從前,如今丞相和大公子都回來了?!?
阿元想了想,露出了悟的表情。
“郭夫人可是主母,這般小心呢……”她嘀咕。
我笑笑。郭夫人當然小心,她出身寒門,聽過以前還入過倡家。魏嗪蔚辱尚郟艽漁壇晌淌遙徊揭徊劍康萌切⌒畝幀
“知道就好,將來你也要凡事謹慎,莫惹大人不喜。”我叮囑道。
阿元唯唯。
“是了夫人?!彼齽傁腴_門出去,又折回來,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給我,“這是今晨我去庖房看到的。”
我接過展開,上面字跡密密,是李尚寫來的。昨日我同他議定買賣之后,他立刻讓阿煥去附近鄉(xiāng)中打探養(yǎng)畜的人家,問詢?nèi)胧种隆Kf已經(jīng)看中了幾戶不錯的,城中的肉價也已經(jīng)打聽清楚,打算先做一筆試試。
我想起盧公,像他這樣急于結(jié)交的人,宴飲必是不少。心中不禁有些興奮,我即刻取來紙筆回書,讓李尚看中了便做,不必顧忌。
魏郯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
魏安跟在他身旁,懷了抱著一只弩機似的東西。
“武庫新制了云梯,明日軍中操演,你去么?”只聽魏郯問。
“去?!蔽喊颤c頭。
魏郯拍拍他的肩頭,道,“明日要早起,今日早些歇息?!?
“嗯?!蔽喊脖е髾C轉(zhuǎn)身離開,忽然看到我。
“長嫂?!彼W〔阶樱鲃由锨靶卸Y。
我莞爾還禮:“四叔?!?
魏安不再說話,快步朝他的庭院走去。
我看向魏郯,他立在廊下,燈籠光映著半側(cè)頎長的身形。
“夫君回來了?!蔽艺f。
“嗯,回來了?!彼纯次?,五官的輪廓在燭火中有些柔和。
魏郯已經(jīng)在營中用過膳,回到院中,直接去沐浴。
我已經(jīng)沐浴過了,頭發(fā)上還帶著濕潤。在室中無事,我讓阿元把燈臺移到鏡前,坐下對著鏡子解下頭發(fā),用一塊干巾帕細細擦拭。
羊形的陶燈上,火苗在燈草的頂端靜靜燃燒,半閉的羊眼上釉色泛光。
心思有點亂,夜風不溫不涼,我似乎能嗅到淡淡的水汽味道。魏郯沐浴過后,就會回到這室中,接下來,他會做什么?答案不而喻,夫妻同寢,順理成章,他應該要完成新婚那夜沒有完成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