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被完全摁進(jìn)了水里,和此刻一樣的仰面朝天。
不同的事,那時的水很清澈,清澈到他可以看見對方說“對不起”時的毫無誠意,和說“乖乖去死吧”時的真情流露。
他不會主動給頸環(huán)?
給了頸環(huán)不過是進(jìn)入[終極恐懼],又不是一定會死,為什么就斬釘截鐵判定他不會給?
“別恨我,畢竟你也從來沒把我當(dāng)成自己人吧……”
這是他最后聽見的話。
那一刻他才知道,哦,原來“自己心里想的”和“別人以為你心里想的”不一定會一致,甚至有時是相反的。
他不想去剖析這個誤差產(chǎn)生的原因??赡苁亲约盒愿駩毫?,可能是對方領(lǐng)悟力太低,也可能這種誤差的存在就是世界的必然。
但他知道解決方法——不需要同伴了。沒有同伴,也就沒了“別人以為”。
淤泥沼澤最終淹過霍栩的臉,將他完全吞沒。
&.002意猶未盡,出神地盯著自己沒入泥沼的手腕看了好半天,才戀戀不舍松開,將手往回抽。
第一下竟然沒抽出來。
&.002微微發(fā)怔,黏膩的淤泥讓他手上的感覺有些遲鈍,因?yàn)樽约翰]有用太大的力,只是隨意一抽,所以一時間也分不出來,是淤泥阻礙了他,還是那個臨死依然在抓扯他手背的獵物的手,阻礙了他。
試探性地,又往外抽了第二下。
不料手腕剛剛抽出一寸,又被淤泥里一個更大的力道,狠狠扯了回去!
這一下來得極其兇狠,像是拼盡了生命最后的力量。
&.002猝不及防,竟被那力道拽著,一頭栽進(jìn)了沼澤。
跌落的一瞬間,甚至沒弄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如果是獵物拽著他,那不是應(yīng)該借著他上岸嗎?
可死死拖著著自己的那股力量,根本沒想求生,而是要帶著他一起下地獄。
霍栩的肺已經(jīng)要炸了。
被淤泥封住五感的他,甚至不確定到底有沒有把人拖下來。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絕對不會松手。
上一個讓他“乖乖赴死”的人,已經(jīng)先死了。
他沒說謊。
那時的他也像現(xiàn)在這樣,將企圖搶他頸環(huán)的“前隊(duì)友”,一同拖進(jìn)了水里。
區(qū)別只在于,上一次,對方死了,他活了。
而這一次,他死定了,對方可能還會憑借強(qiáng)悍的身體素質(zhì)死里逃生。
那就是他管不到的地方了。
他只能堅(jiān)持到這里。
霍栩露出一個苦笑,也可能臉上沒動,這情緒只傳達(dá)到了大腦,就在恍惚里散了。
霍栩不知道。
他的意識正在飄遠(yuǎn),力氣正在消失……
“嗷嗚——嗷嗚嗚——”
……什么鬼聲音?地獄守門的惡犬嗎?這么快就下地獄了?
“霍栩——”
……誰在叫他?
“你給我松手——”
……不要,他要拖著那個瘋子下地獄呢。
沼澤邊,和狼影奮力從淤泥里往外救人的唐凜隊(duì)長,心力憔悴。
他要救的是自家組員,結(jié)果自家組員對那個企圖殺掉自己的人十分眷戀,死不松手。他只能救一送一,拼命將兩個人一起拖出泥坑。
進(jìn)沼澤前都是人模人樣,再拖出來,就成了兩個渾身淤泥的小泥人,要不是身形有區(qū)別,唐凜都容易分不出誰是誰。
霍栩已經(jīng)沒意識了,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入沼澤時間晚的“獵人”狀況好許多,已經(jīng)開始在地上掙扎著抹臉,想擦掉臉上淤泥,看周遭情況。
唐凜迅速操控[狼影獨(dú)行]。
剛合力救人的小狼,立刻撲到“獵人”身上,兩個前爪壓住對方喉嚨。
“你敢再動一下,狼影就會撕碎你的喉嚨,我說到做到?!碧苿C聲音極低,極冷,不是刻意恐嚇,而是在遠(yuǎn)遠(yuǎn)看見自家被按進(jìn)沼澤時,就迸發(fā)的殺意。
“咳咳——”
躺在地上的霍栩突然猛烈咳出一口淤泥。
原本想給他做急救的唐凜喜出望外,立刻過去把人扶起來。
霍栩一邊猛烈咳嗽,一邊努力睜開眼,可眼睛上糊的都是泥,睜開也什么都看不清,眼睛還劇疼。
“先別動,眼睛閉上?!倍叺穆曇舨淮?,卻莫名帶了一分嚴(yán)厲。
霍栩腦袋還暈得厲害,胸腔里也疼,本能聽話地閉上眼睛,只張著嘴巴大口汲取氧氣。
有手擦上了自己眼睛,溫柔的,溫?zé)岬摹?
過了會兒,他聽到那個聲音說:“現(xiàn)在再睜開眼睛試試,如果不舒服就再閉上,我?guī)闳ズ舆呄??!?
霍栩睜開眼睛,視野邊緣依然因?yàn)闅埩舻挠倌喽:?,可視野中心清晰了?
唐凜,vip的隊(duì)長,正認(rèn)真盯著他,想要從他臉上再看出什么隱藏的傷勢。
“不用去河邊,”霍栩開口,嗓子啞得厲害,但看著唐凜的眼神,就像在說,你是不是傻,“我自己就有水。”
“嘩啦——”
水浪傾瀉而下,沖掉霍栩臉上、身上的泥,也把唐凜沖了個透心涼。
唐凜抹了一把臉。
嗯,狠人都是這么拽,沖自己和沖敵人的水浪無論從力道、水量還是突然性上,都完全沒區(qū)別。
“嗷嗚?”
旁邊突然傳來狼影奇怪的嗚咽。
唐凜轉(zhuǎn)頭,只見黑色狼影飄浮到了半空,原本被他用爪子按著的“小泥人”,則同樣飄浮而起,只是飄得更遠(yuǎn),速度更快。
&.002跑路了。
霍栩立刻要起身。
唐凜攔住他:“別追?!?
霍栩不甘心:“他是我的狩獵者?!?
唐凜冷靜看他:“就算追上了,你有把握戰(zhàn)勝?”
“沒把握?!被翳虺姓J(rèn),但,“逃跑,說明他心里也沒把握了?!?
“他不是沒把握,他是不想以一個狼狽的姿態(tài),來狩獵他本以為會碾壓性勝利的獵物。”唐凜說,“一旦你窮追不舍,將他徹底激怒,狼狽也好,體面也好,都會被他拋到后面,他只會把你拖他進(jìn)沼澤的新仇舊恨一起算?!?
對方跑路用的是“能力”,說明對方完全有余力操控能力,可以想見,就算他不來,對方也不會真的被霍栩拖到同歸于盡。一旦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對方就可以讓自己連同沼澤一起消除重力,借此脫困。
在沒有掌握獵人更多信息的情況下,硬碰硬就是以卵擊石。
“……”每一個字霍栩都不愿意聽,但又無法反駁,因?yàn)閷Ψ秸f得確實(shí)有道理,于是他就更不愿意聽。
唐凜感覺自家隊(duì)友眼睛里寫滿了“拒絕”,就差一巴掌呼他這個隊(duì)長臉上了。
嘆口氣,唐凜不再多說。對這位新隊(duì)友,任何過多的教育都是反效果,只能靠耐心“感化”。
天知道,當(dāng)初和范佩陽合伙的時候,他已經(jīng)“感化”過一次了,回想那段“磨合”,簡直是噩夢。
這還不包括后面被遺忘的“交往記憶”。
所以他現(xiàn)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頭腦發(fā)熱,就和范佩陽談上戀愛了。從“伙伴”變成“戀人”,這樣嶄新的關(guān)系勢必還要從頭開始磨合,他到底是對“歲月靜好”的生活有多倦怠,才這樣前赴后繼向一個人發(fā)起磨合挑戰(zhàn)?
“謝了……”
耳邊傳來十分不自然的、生硬的道謝。
回過神,是新伙伴那張一如既往的厭世臉。
但足夠讓唐凜欣慰了。
揉了揉他還沒徹底沖干凈的頭發(fā),沾了一手泥,唐凜卻還是開心:“不用說謝,我是你隊(duì)長?!?
霍栩皺眉打掉他的手。
唐凜不以為意,起身,站直后向仍坐在地上的新伙伴伸出手,說:“永遠(yuǎn)在你抬頭就看得見的地方,才配叫隊(duì)長?!?
霍栩沉默看著他,久久未動。
唐凜就那樣朝他伸著手,絲毫不退。
終于,霍栩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
但起身后立刻松開。
“永遠(yuǎn)在抬頭就看得見的地方啊……”他重復(fù)著唐凜剛剛的話,然后直視他,說,“現(xiàn)在另外四個叫你隊(duì)長的,抬頭都看不見你。”
唐凜:“……”
破壞氣氛哪家強(qiáng),前有范總冷漠臉,后有霍栩耿直狂。
日光越來越刺眼,照著這片狩獵者的大陸。
霍栩和唐凜走出沼澤,回到可以辨識方向和路線的河邊,重新沿著河岸前行。
霍栩:“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唐凜:“森林。我用過[狼影追蹤]了,他們四個都在森林?!?
霍栩:“不找狩獵者了?”
唐凜:“我們是獵物,獵物就要有獵物的自覺,比如等獵人主動找上門?!?
霍栩:“……”
唐凜:“你剛剛和那個獵人打,他有沒有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
霍栩:“什么算有用?他說了一堆廢話。”
“……”唐凜嚴(yán)重懷疑,自家隊(duì)友聽什么都像廢話。
霍栩:“對了,十六人……”
唐凜:“什么?”
霍栩:“他說他有十六個獵物,第一個選擇我?!?
唐凜:“十六個?如果每個獵人的獵物數(shù)量都一致……那就是一共六個獵人?”
霍栩:“他還說他是第一次殺人。”
唐凜:“第一次?新守關(guān)人嗎?”
霍栩:“我覺得他和前三關(guān)的守關(guān)人,感覺不太一樣……”
唐凜:“還有其他嗎?”
霍栩:“他好像還挺羨慕我的能力?”
唐凜:“……”
雖然不是很清楚每一條信息背后代表的含義,但這位跑路的獵人能讓連思考都嫌麻煩的霍栩總結(jié)出來這么多奇怪語錄,果然是個聒噪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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