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昂沒有回答,倘或子攸是蕭吟那樣只會悶在閨閣之中的嬌弱女子,他或許會立即回答,可子攸是這樣一個女子,他沒有話直接答她,他看著子攸的眼神有些痛苦,“別殺賀啟,子攸,我不想你的手染上我恩師的血,不要插手這件事?!?
子攸抹掉腮邊的淚水,“好,我不殺他。”
可子攸終是騎馬離開了王府。她不能相信司馬昂對自己的爹爹沒有殺意,她也知道司馬昂同樣不會相信她,她夾在中間,將來不是死在自己家人的手里,就是死在司馬昂的手里。只不過今天她終于知道司馬昂對她有情,這就足夠了。哪怕將來終有半世凄涼,這點回憶,也足可慰藉。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在乎司馬昂的信任,那不重要。子攸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爹提醒過她了,可她卻知道自己不是穆建黎,也做不了穆建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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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時候,刑部大牢越發(fā)顯得陰森可怖。子攸在刑部那個繪滿神鬼的院子里已經(jīng)站了半日,濕發(fā)貼在面頰上滴下水來,她心緒不寧地仰頭望著屋檐上的獸頭,并沒察覺自己滿身的濕涼。兩個男子從屋中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子攸身邊,低語了幾句,子攸點了點頭。這兩人不是穆家的人,他們是子攸自己的人,前三年子攸既在穆府里當家又在外邊經(jīng)商的時候,她就留了心,物色了幾個既可靠而又有才干的人放到外柜上,歷練了一段時間,專一為子攸打點處理外間的機密事務。
這些人的出身可能各不相同,卻有一個相同的經(jīng)歷,那就是他們都曾被穆建黎逼迫得走投無路,而后被子攸偶然救下。他們不是穆家的奴才,他們的命是子攸給的,他們只為子攸賣命。子攸最開始選擇這些人的時候并不為什么明確的目的,她只是想要自己的一點力量,在穆家的十幾年,她模模糊糊地知道沒人可以信任。
兩人此時已經(jīng)拿錢買通了刑部里的看守,可笑穆建黎自以為他下了嚴令,又派了親兵來,刑部大牢已是針插不入水潑不進。只是,一則如今這些年朝廷法度已經(jīng)荒疏,刑部大牢里只要是拿夠了錢,等閑的死刑犯他們都敢偷換人,如今這里雖然關了緊要的人物,可有人出錢只是探探監(jiān),牢頭還是敢做這個主的;二來穆建黎平素里吝嗇得很,他的親兵也得不到他多少好處,倒是子攸平素手里漫撒似的,穆府里出來的人沒得過子攸好處的人不多,因而今天子攸既拿了錢來,只想見一見賀啟,那些穆府的親兵是不阻攔的,只想著她本來就是穆家的人,就看了賀啟一眼半眼的又有什么關礙。
三個獄卒各拿了一把鑰匙依次打開牢房的大門的三把鎖,子攸走了進去,吩咐帶來的兩個人在外邊放風。
穿過牢房門口稍微寬闊些的大廳,就走進一條幽黑的窄巷,再向里就是關押犯人們的地方。獄卒提著燈引子攸走入窄巷,子攸發(fā)覺這條巷子的路面竟是斜的,子攸算著走路的時間和路的坡度,估計自己已經(jīng)走入了地下,不覺吃了一驚,原來這刑部牢房竟不是設在地面的。人說大顥建國之時法度苛刻,看來果然不錯,這個刑部牢房就該是那時造的。
隨著腳下的路漸漸平了起來,牢房也到了,子攸打量著這里,她能感覺到有微微的風在吹拂,大約這里是有通風氣口的,但是牢房卻沒有一間能夠接受到哪怕一點點日光,外界一切聲音也都聽不到。走到這里,就像是跟陽世隔絕了,子攸想到犯人在這里住上幾日之后,必然會因為看不到黑夜白晝的交替而忘記時間。那么坐牢的時間在感覺上便會比實際上還要漫長,痛苦的煎熬也會更深重。她不知道當初是誰出主意把刑部的牢房建成這樣的,又不是山大王的私牢,這也夠陰狠了。
想到這兒,她才覺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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