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里的馬蹄聲從來也沒有今夜這般令人恐懼,子攸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亡靈武士跟自己近在咫尺,鬼馬背上的亡靈武士穿著中州人盔甲,頭盔上的皮革護具擋住了它的臉,他周身的盔甲散發(fā)著綠幽幽的光亮,照亮了他手中的長刀,長刀反射出淡淡的惡心的綠色。她失掉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她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見到這么恐怖的東西。
那名百夫長雖然害怕,卻還能用他軍士的本能舉起馬刀,向那東西砍去,也不管鐵打的馬刀到底能不能傷害到亡靈。可是,子攸坐在地上看到那個百夫長因為害怕而遲緩了半步,亡靈武士手中沉重的長刀先落在百夫長的脖子上,刀勢下沉,隨著骨骼斷裂的聲音,那個百夫長被生生披成了兩半。
子攸舉起袖子,擋住噴射出來的溫熱血液,她全身發(fā)顫,想要尖叫,卻叫不出聲來。
另一個亡靈將軍抬起手中的巨斧,砍斷了傻愣在一邊的一名武士的脖子,他的頭顱滾到子攸的腳邊,鮮血淋淋漓漓地潑灑在子攸的裙角,她大叫一聲,猛地跳起來??謶职阉频搅藰O點,反而沒有了更大的危害,她的腦子里突然有了個“逃”的念頭。
憑著這點求生的本能,子攸轉(zhuǎn)身就跑,一個武士想騎上馬跑,可哪里還有上馬的功夫,他的馬騎到了一半人已經(jīng)被亡靈將軍劈成了兩截。最后一個武士放棄了騎馬,跟在子攸身后逃命,他發(fā)瘋似地跑,很快就超過了子攸。
子攸聽見弓箭破空的聲音,急忙向旁邊黑暗荒草從中撲了過去,她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看見最后的那個蠻族武士后背插了一根白翎羽箭。那些亡靈將軍,若單論武功也許并不算多高,可他們出手毒辣,一招斃命,只求殺人的模樣實在是太駭人了,何況他們既然是亡靈,那也無須多少武功,他們已經(jīng)死了,自然不能再死一次,反抗他們是決計沒有用處的,所以當然情況便是他們想殺誰就殺誰。
子攸感覺到膝蓋上一陣疼痛,兩條腿軟的站不起來,可是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撐著她重新爬起來,丟掉火把,在黑暗的草叢中疾跑起來。子攸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跑得這么快過,可是身后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了,子攸幾乎要大哭起來,真不知自己到底招出了多少亡靈。
她跑到了草叢的盡頭,一座傾頹的殿閣堆成了一座山擋住了她的去路,身后的馬蹄聲近在咫尺,她不知道那馬再跑幾步會不會就把自己踐踏而死。想到今天她要死在一堆亡靈的手里,她心頭忽然燃起怒火,再想到,背朝著也是死,面對著也是死,何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自己是如何被亡靈殺死的,倘或自己死了也變成亡靈,非要做個強的,讓這伙亡靈灰飛煙滅不可。
想到這里,子攸猛然轉(zhuǎn)過身來,黑亮的大眼直直地瞪視著身后的亡靈。那只亡靈舉起了長刀,正要砍落,忽然看到追趕的獵物轉(zhuǎn)過身來,正面對它怒目而視,它不知怎的,就愣在了那里。
就在這一瞬間,“嗖”地一聲,緊接著子攸聽見箭頭穿破大顥鐵甲的聲音,發(fā)著綠幽幽光芒的亡靈僵住了,子攸瞪著它的胸甲,一只箭頭從里面露了出來。子攸大吃一驚,一瞬間忘了害怕,是誰,有這樣的力量和技巧,能用弓箭突破大顥上等鎧甲最堅硬的部分?
可接下來的情景更匪夷所思,那只亡靈竟然因為被一只活人的弓箭射中胸膛而從馬上搖搖晃晃地掉下來。子攸猛地蹲下,躲開差點砸在她腦袋上的重刀。
另一只亡靈也同樣因為中箭而跌落馬下。馬蹄聲又響起,子攸幾乎要忍不住尖叫起來了,好在她看到的是黑色的暗淡的馬匹,她頹然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有人在她面前下馬,拉起她的手,她呆滯地抬起頭,看見司馬昂一臉的焦急,看見他急切地張口說著什么,好一陣子,她才聽見司馬昂的聲音,他在叫她,“子攸,子攸……”
子攸幾乎不敢相信會再見到司馬昂,又隔了好一會,她才“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淚水流了滿臉,司馬昂想哄她,卻說不出話來,他緊咬著嘴唇,拿自己的袖子給她擦臉,誰知自己的袖子上還有血跡,沾了淚水,反倒把血蹭在子攸的臉上。他吃了一驚,趕忙又用手把蹭在她臉上血印抹下去。
子攸推開他的手,司馬昂有些不知所措,難受地看著子攸,子攸身子前傾,貼進司馬昂的懷里,伸手摟住了司馬昂的腰。司馬昂呼出一口氣來,放下手中弓箭,把子攸摟得更緊了些,“可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追不上你了?!?
子攸抽噎著不服氣地說,“我才被嚇死了,我居然遇到了亡靈?!?
“是,是。”司馬昂答應(yīng)著,在她背上輕輕拍撫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