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昂這天很早就回府了,倒也不是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只是因為子攸跟他說要他早點回家。也不知怎的,他聽子攸說了那句話心里就刺刺癢癢的,他想看著子攸,尤其是這個時候,他馬上就要出征了,他心里知道,只要他一腳踏出了京城,還能不能再回來已是未知。
只是等他回得家來,子攸又不知道哪里去了。轉眼已是掌燈時分,司馬昂在自己屋中看著銅羊關左近的地圖,直看得那山山水水已經(jīng)爛熟于心。他對著地圖,其實已經(jīng)陷入思索,所以屋里光線昏暗他也沒有注意到,若不是婢女點上燈來,他還不知道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蓡柫藛栨九?,還沒聽說王妃回來。
司馬昂微微嘆了一口氣,起身到廊下看著外邊,這雪已經(jīng)下了半日了,也不知道子攸跑到哪里去了。又想到子攸每日只管這樣到處跑,倘或有一日穆建黎想殺她,那簡直是易如反掌。也許他可以把武功不俗的鐘無風留下給她,如果他真的回不來了,穆建黎發(fā)動政變的時候,或許鐘無風能保她離開京城,如果她的父親無法護她,或許鐘無風可以把她帶到上官縝那里。在那以后,她可以像個平常人那樣活著。只是想想子攸也絕不會同意他把鐘無風留給她的,她有時候似乎比個男子更像個男子。就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如何看待自己,如果自己無法再回來,如果她須得像個平民百姓一般生活,那時節(jié)她再想起自己來,會不會覺得他實在是個無能的夫君?
司馬昂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個一直對子攸甚好的上官縝,子攸一向對他有十分的信任,就連自己也不知不覺地被她傳染,竟想要在自己身后把子攸托付給他。他在宮中活了這么些年,竟然還愿意信任他人?那個上官縝又為何要如此厚待子攸,只因為江湖義氣?子攸是個絕色女子,甚至還不僅僅如此,她更是個奇異女子,上官縝本是奇人,他會對子攸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傾心那也是應該的。
外邊雪更大了些,司馬昂決定去子攸房中等她回來,順便問問六兒子攸是去哪里了,倘或打發(fā)婢女們?nèi)?,那些婢女們平日里連二門都沒邁出去過,聽不懂六兒說的外邊的那些個地方,所以倒是自己直接問問六兒還便宜些。
其實子攸是去見上官縝了,子攸自己是不避諱這事的,倘或司馬昂早回來了,說不定她還會邀請司馬昂同去,在她看來上官縝就是兄長??闪鶅簠s不這么覺的,興許是她年紀上長了子攸幾歲,再說她到底也是底下的人,家長里短的事比子攸聽到的多些,知道男子們總希望自己是女人們的天,是不喜歡自己的女子與別的男人有什么干系的。這樣相比之下,子攸雖然聰明,可到底是個小丫頭,于人情上其實是不大通的。
所以雖然六兒見子攸的梳妝臺上多了只金箔剪成的飛鳥時,已經(jīng)知道那是上官縝召喚子攸見面的意思,可晚間司馬昂詢問她子攸去向,她還是說了不知道。
司馬昂沒有法子,只得在子攸的房里等著。他先是翻了一會兒子攸的書,無聊地打開子攸畫的云里霧里的幾卷畫,再看看天色,等了一會還不見子攸的影兒。他心里開始有些擔心,想著再過一刻不見子攸,還是出去找找的好。一面隨手拈起子攸梳妝臺上的一張紙,看下頭壓著的被拆得亂糟糟的一只珠花,司馬昂忍不住笑,這必然是子攸嫌棄那珠花下頭墜的珠子太多太長了,妨礙了她東跑西顛。可是換一只簪子不就是了么,或是交給造辦的人去改,偏是子攸手癢,非要自己去拆,拆壞了又壓在紙底下藏起來。
司馬昂放下信封,忽然瞧見那張紙上貼著一只金箔剪成的飛鳥,司馬昂還不知道是什么紙要做成這么精巧的模樣,上面又似乎有字。司馬昂以為是子攸寫的什么,便拿了起來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向著燈燭的光下看去,卻不是子攸的筆跡。
只是司馬昂越看心頭越沉,六兒跟另一個丫鬟晴兒正在屋里伺候著,也看出來司馬昂的臉色不好來。六兒見司馬昂手里拿著那張紙看,心里覺得好生奇怪,子攸走時那梳妝臺上明明只有一只金箔剪成的飛鳥而已,且已經(jīng)被子攸揣走了,怎么這時候桌上又出現(xiàn)了一頁貼著金箔飛鳥的紙來,雖然不知道寫著什么,可是看司馬昂的臉色,她的心里已經(jīng)突突地跳了起來,知道那絕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暗暗捅捅晴兒,晴兒只是茫然的搖搖頭。
司馬昂卻抬起頭來,隨意似的向六兒問道,“王妃是去見上官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