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戒》我知道,仿佛是一本教導女子如何恪守本分的書冊,很受漢人貴婦們歡迎。”秦凌云不明白一本書怎會與嫂子扯上那樣大的關系,可關素衣的為人他多多少少了解一點,沒有一定的把握,絕不會胡亂說話。
“何止是受漢人貴婦歡迎,還很受思想迂腐,行為刻板的儒士推崇。目下,在這燕京城里,幾乎每個儒士都會抄錄一本《女戒》,勒令家中女子研習。你嫂子雖然已無直系親屬,可全族因為有你照拂的緣故,已盡數遷至京中定居,那族長就是一個思想頑固的老儒生,看了冊子后深恨婦人不貞,已放話下來,不拘誰和離、改嫁,亦或與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終身,必要沉塘淹死??茨慵t光滿面的樣子,而且口齒變得如此利索,該是與你嫂子好事將近吧?你可得看緊她,免得夜長夢多,喜事變禍事?!?
“你說的是真的?”秦凌云口中追問,實則已經信了八.九分。不知為何,聽了關素衣的敘述,他竟急怒攻心,幾近絕望,仿佛已體會過失去嫂子的痛苦,恨不能插上一雙翅膀,立刻飛回她身邊。
“是不是真的,你遣人一探就知?!标P素衣感覺指尖疼了一下,吸氣道,“你作甚忽然用勁,快放開?!?
圣元帝這才回神,連忙放開夫人指尖,沉聲道,“儒士之家人手一份,不準和離、改嫁、私相授受,私定終身?夫人,你我二人似乎已經犯了全罪?”
關素衣氣笑了,“和離有,私相授受有,誰說我與你私定終身意圖改嫁了?再者,什么叫犯了全罪,就憑撰寫者手腕一抬,筆尖一落,就給天下女子全都戴了枷鎖,綁了鐐銬,她以為自己是誰?神通廣大的如來佛祖?待我回去,定要撕掉她一層臉皮,叫她永遠閉嘴!”
圣元帝輕拍她肩膀,安慰道,“夫人莫氣,我回去就禁了這本冊子,讓你安安心心改嫁?!?
關素衣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無緣無故你禁它作甚?只會讓它私底下傳閱得更瘋狂。我自然有法子讓撰寫者顏面掃地,無需旁人多管。”末了看向秦凌云,提點道,“回魂了!如今在路上,你想再多也沒用。這件事自有我解決,不像你,出了變故只會揪著受害者反復追問,卻放著兇手不管。你們找不出線索,我自己來。有紙筆嗎?給我備上?!?
秦凌云再也顧不得去懷疑她,從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文房四寶,一一鋪設整齊。圣元帝端起水囊,往硯臺里注了一些水,慢慢磨勻。
“首先,動手這人必然知道我與忽納爾的糾葛?!标P素衣提起筆,在紙上寫下“知情者”三字。
“我倒是有一個嫌疑人選?!笔ピ蹖⑿「鐑憾嘧斓氖麓舐哉f了,咬牙道,“倘若讓我找到證據,不管她是不是皇姐舊部,亦或盤氏貴女,定然嚴懲不貸!”
關素衣想了想,搖頭否定,“不,動手的人不會是她。照你所說,她原是女將,上了戰(zhàn)場十分強悍,下了戰(zhàn)場格外低調,是有勇有謀的類型,絕不會用如此拙劣的方法對付我。況且在猜到你會懷疑她的情況下,哪怕極想除掉我,也絕不會親自動手。所以”
關素衣在“知情者”后面寫下“借刀殺人”四字,繼續(xù)道,“我姑且認為這件事的幕后黑手有兩人,一個推動,一個付諸實施,二者之間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一人,單純覺得我太具威脅,想除掉我。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而信其行?!郑骸暺渌?,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
她將這兩句話緩緩寫在紙上,低語,“由此可見,要想認清一個人,不用去看他的面貌,也不用聆聽他的話語,只看他如何行事就夠了。幕后這人對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已將她自己暴露無遺,我現在就能據此羅列出種種細節(jié),將她從千萬人中甄別出來。”
秦凌云和圣元帝均來了興致,目光灼灼地看過去。
關素衣提筆寫了個風骨嶙峋的“一”字,徐徐道,“首先,她能豢養(yǎng)死士,這是九黎族貴姓的特權,所以她必是十大貴姓中的一系。”又寫下“二”字,繼續(xù)道,“其次,兩名死士中的一名對忽納爾的容貌極為熟悉,可見曾多次面圣。也就是說,他的主人也曾多次與忽納爾有過接觸,乃十大貴姓中與皇權交往甚密者。這樣的接觸有可能在登基之前,也有可能在登基之后,又或者二者兼有。換一句話說,這人要么家中掌兵;要么與皇族關系密切,有隨意進出宮闈的特權;更甚者,對方既掌兵又與皇族沾親帶故,乃權貴中的權貴?!?
不過兩名死士,竟讓她翻出這么多線索,秦凌云簡直嘆為觀止。
圣元帝極想為智力超群的夫人喝彩,卻礙于木沐還在沉睡,只得按捺。他點了點宣紙,低聲道,“還有什么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