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笈雖未明說將來的打算,但他將陸氏內(nèi)部的分歧之處透露給公子,用意已是相當(dāng)明顯。公子前番的一番說辭顯然已經(jīng)將陸笈打動,但最終做決定的是陸融,公子到揚州要說服的就是他。
除掉陳王之后,揚州若與豫章王結(jié)盟,陸融自然要擔(dān)心豫章王親近陸班,以致自己出人出錢,地位卻還不如現(xiàn)在。故而將來揚州何去何從的分歧根本,并非豫章王、秦王或那些中原諸侯誰人更強大,而在于陸氏兩支之爭。所謂結(jié)盟,亦不過討價還價,只要公子開的價錢更有利于陸融,那么將揚州拉過來就并非難事。
“可惜我等來之前不曾預(yù)知這許多關(guān)節(jié)?!惫訃@了口氣,“哪怕帶有一紙詔書,名正順,行事也可便捷許多?!?
我說:“皇帝那玉璽也不知道藏去了何處,你就算能預(yù)知這些事,他恐怕也給不了你詔書?!?
公子頷首:“也是?!?
我思索片刻,又道:“不過你說得對,我等若有詔書,確可方便許多。”
公子看著我,微微揚眉:“你何意?”
我望望外頭的天色,伸了伸懶腰,笑道:“當(dāng)下天色還早,興許往揚州城一趟還來得及。”
陸氏比我想象中的沉得住氣,過了一日之后,才有人到莊園里來。
不過出乎我的意料,來的人并非只有陸笈,還有陸融。
陸融五十多歲的模樣,面白而紅潤,體型肥胖,一看便知素日過得講究。父子二人皆身著便袍,仿佛到田莊里來游玩打獵。
見禮之后,陸融看著公子,笑容和氣:“伯載實不經(jīng)事,我今日才知曉元初來揚州之事,未曾遠(yuǎn)迎,多有失禮,元初莫怪?!?
公子亦微笑:“陸公庶務(wù)繁忙,晚輩多有叨擾?!?
陸融看著他,感慨道:“我聞元初之名久矣。當(dāng)年伯載從雒陽歸來,每提及元初,皆贊不絕口,今日得見,果不虛?!?
公子道:“陸公過譽。”
陸融又寒暄一番,與公子在堂上坐下。
家人將食物奉上,陸融和藹地招呼公子飲茶,還將案上的揚州名點一一介紹,不厭其煩。末了,又向公子問起桓肅和大長公主的近況,以及淮陰侯夫婦的情形。
“中原罹亂,我等在揚州每每聞得戰(zhàn)事,皆倍感憂心?!标懭谕葱募彩?,嘆口氣,“淮陰侯夫人乃我表親,她母親臥病在床,家人皆不敢教她知曉中原之事。數(shù)日前我去探望時,她還向我問起,緣何雒陽久不曾來書信,我亦只得搪塞過去。高祖平定天下不過數(shù)十年,戰(zhàn)亂又起,天下無論士庶皆不堪其禍,只盼早日了斷才是。”
聽得這話,我不由地與公子對視一眼。
“陸公所甚是。”公子道,“晚輩到揚州而來,便是要為此事盡心?!?
陸融頷首,笑了笑。
“元初來揚州之意,伯載已告知與我。想來陸氏的打算,元初亦已知曉。”
公子道:“正是。”
“元初見陳王之事,恐不可行,未知元初打算如何與秦王交代?”
公子淡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匡扶社稷,領(lǐng)揚州歸服之人,皆為忠良?!?
陸融道:“不瞞元初,這些話,不久前也有人說過?!?
“哦?”公子道,“何人?”
“豫章王?!标懭诘?,“豫章王亦天潢貴胄,皇室重臣,有志匡扶天下。且豫章王與陸氏乃姻親,揚州與豫章國相鄰,更為親近?!?
這話鬼扯得毫不掩飾,若真是如此,豫章王早已經(jīng)除掉陳王進(jìn)了揚州,我和公子現(xiàn)在也不會坐在這里。
不過陸融果然比陸笈老道,只提秦王豫章王,絕口不提皇帝。公子此時無法拿出皇帝活著且就在涼州的證據(jù),就算想拿忠義來架他也無處下手。
公子不以為忤,道:“豫章王亦忠良之臣,深明大義,若聞得圣上之事,必欣然歸服?!?
陸融道:“雖如此,可圣上未曾親臨揚州,只怕難除疑慮。”
公子道:“趙王等皆心懷不軌之人,當(dāng)初涼州和遼東備戰(zhàn)未全,為保圣駕無虞,故暫且秘而不宣。當(dāng)今中原戰(zhàn)事日緊,涼州和遼東不久便會發(fā)兵討逆,在此之前,必以圣諭詔告天下。至于揚州,我離開之前,圣上亦曾提及府上?!?
“哦?”陸融道,“不知圣上有何詔諭?”
公子道:“陳王一向倨傲,自文皇帝晏駕,雒陽動蕩,朝廷每詔陳王出力,陳王皆諸多推脫。如前番先帝親征冀州平叛,令揚州輸送糧草,陳王一再拖延,以致先帝震怒,下詔訓(xùn)斥。故圣上慮及于此,亦恐其有不臣之心。晚輩來揚州之前,圣上曾面諭二策,以為應(yīng)對。若陳王歸服,仍為揚州都督諸軍事,鎮(zhèn)守江南,策應(yīng)王師平定中原。若陳王不愿歸服,則誅殺叛逆,收復(fù)揚州。陸氏自高祖以來,對朝廷忠心不二,可委以重任,托以討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