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倒是有些骨氣和忠義,不過現(xiàn)在不是跟秦王作對的時候。
我說:“圣上和大將軍的意思,都在密旨和密信之中。當下之勢將軍也知曉,揚州遠在江南,若要迎圣上還都,必先打通中原?!闭f罷,我擺出正色,“圣上將秦王任為大司馬大將軍,大將軍也與其結盟,可見其深得圣上和大將軍信賴,將軍切不可因私廢公,耽誤了匡扶天下的大業(yè)?!?
龔遠神色變了變,忙道:“夫人重了,在下不敢?!?
我笑笑,語氣緩下:“我自知將軍所慮,亦是出于大局。將軍放心,北軍乃王師,亦乃大將軍舊部,圣上和大將軍斷不會置北軍于不顧,秦王就算坐鎮(zhèn)雒陽,也必不敢似趙王等人那般折辱北軍弟兄?!?
這話顯然說到了龔遠的心里去,他笑起來,向我行禮:“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我說:“還有兩件事,我要請將軍幫忙?!?
“何事?”龔遠問。
“耿興可是將軍的人在看押?”
“正是?!?
“請將軍多派兩個人手,最好是看押過犯人的,務必將耿興盯緊?!?
龔遠訝然:“夫人是要防他逃走?”
我搖頭:“我要防他自盡?!?
龔遠更是詫異,我無暇解釋,道:“此人我有大用,須留著性命。還有一件,便是右衛(wèi)殿中將軍白慶之,他如今關在了宮獄中,請將軍將他放出來,料理干凈,將他與耿興關到一處?!?
“白慶之?”龔遠顯然不知昨日之事,道,“白慶之怎又到了宮獄之中?”
我說:“此事細由容后再議,將軍且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龔遠頷首:“夫人放心吧?!?
我又與他說了一會話,外頭忽而有軍士來報,說城外有兵馬圍了過來。
龔遠目光一凜,隨即領著親隨,朝城墻上去。
雒陽雖城門緊閉,但里面發(fā)生的事自然瞞不過城外。
城外的這支兵馬,乃是趙王麾下。原本駐扎在雒陽西郊,是諸侯兵馬之中離雒陽最近的。他們得了消息之后,隨即趕來,從城墻上向外老去,只見塵土滾滾,足有萬余人。
北軍常年駐守雒陽,對守城之事了熟于心。王霄有條不紊地將防務分派下去,令軍士打開武庫,調(diào)集物資和兵器,準備守城。
雒陽城中的百姓這些年經(jīng)歷過許多回這樣的事,也早已經(jīng)熟稔,有一點風吹草動便趕緊出城,出不了城的便關門閉戶守在家中。太陽還沒落山,雒陽已經(jīng)仿若一座死城,街上空蕩蕩的,除了偶爾走過的巡防軍士,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駐守在雒陽外的諸侯大軍不止趙王一家,到了第二日清晨,城外已經(jīng)頗是熱鬧。一眼望去,只見不同旗號的兵馬,騎卒步卒都有,鼓角聲聲,大有攻城的架勢。
“城外已聚集了十萬余人,”王霄向謝浚道,“未知秦王的兵馬何時到來?”
謝浚道:“將軍不必擔心,秦王兵馬明日可到。”
王霄緊問:“明日確實可到么?”
謝浚道:“秦王從無戲。”
王霄頷首,看上去,神色并未因此而放松一些。
我知道他當下的擔憂。
雒陽的城墻和城門雖號稱天下第一,但多年來因得國庫空虛修繕不力,有些地方已經(jīng)破敗。北軍有數(shù)萬人,然而雒陽的城墻長數(shù)十里,將兵力攤開,其實頗為薄弱。王霄能做的,便是選那容易被破城的地方多派人手,一旦打起來,吃力難免。
再加上雒陽剛剛被北軍奪得,其中定然還藏著不少趙王的余黨,一旦這些人里應外合造起反來,北軍腹背受敵,則頗是危險。
對此,商議之時,我對王霄和謝浚道:“雒陽太大,若要守得穩(wěn)妥,當下兵馬遠遠不足。相較之下,宮城更小,城墻更為高大堅固,若我等退守宮城,莫說堅守一日,便是半個月也不足為懼,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霄搖頭;“此事在下也曾想過,乃是不可。北軍將士大多出身京畿,其中有三成,家眷在雒陽城中。舉事之時,我曾向弟兄們擔保必不教他們父母妻兒受兵禍之累。先帝駕崩以來,弟兄們受許多苦,多是為了給家人多掙一口衣食;當下他們?nèi)浩痦憫ピt,也是盼著鏟除奸佞之后,京畿安定,保家人不再日日擔驚受怕。如今我等若未戰(zhàn)而棄城,這些將士只怕要為我等寒心。”
這話出來,龔遠等一眾將官紛紛頷首。
我看了看他們,亦不禁沉吟。
此,雖有些婦人之仁,卻也并非不切實際。
北軍之所以從京畿的良家子弟中選拔,除了就近方便之外,最重要的一條,便是易于掌控。這些人的家眷都在京畿,他們逃無可逃,一旦京畿陷入危難,他們就算只是為了保護家人也必定死戰(zhàn)。
這主意打得好,只是不想到了需要退守保命的時候,反倒成了掣肘。
“將軍此甚是?!敝x浚忽而開口道,“我有一策,可保兩全。據(jù)我所知,宮中有許多閑置宮室,多年無人居住,北軍在雒陽城中有多少家眷,可悉數(shù)遷入宮中,如此,一旦雒陽守不住,軍士退守內(nèi)宮,可免除后顧之憂?!?
王霄訝然。
“可那是宮禁,將士家眷大多是百姓,豈非犯禁?”他說。
謝浚淡淡一笑:“當下之勢,我等以數(shù)萬敵十萬,若無士氣,便是有金城湯池亦不可為。不瞞將軍,我出征之前,秦王曾交代,北軍乃王師,危難之時堅守雒陽,殊為不易。一旦舉事有變,不可勉強,寧失了雒陽和宮城,也不可讓北軍將士失了一人。至于后事,一應責任皆由秦王承擔,與北軍眾將士無干?!闭f罷,他看著王霄和一眾將官,“秦王如今是大司馬大將軍,圣上將雒陽交由其代管,自有處置之權。當下乃非常之時,秦王連丟失了城池宮禁尚且不懼,又何懼區(qū)區(qū)規(guī)矩?此事,諸位萬萬放心才是?!?
眾將望著謝浚,神色不一,但都頗有些動容。
就連龔遠這方才還對秦王頗是不屑的人,此時看謝浚的目光,也有了些松動。
我心中冷笑。
什么以北軍為先,秦王又不是什么未卜先知的神仙,怎會預料得這么許多。這話,八成是謝浚為了替秦王拉攏人心,隨口鬼扯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