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之內(nèi),并未是一片虛無。
李辰安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拽入了一方獨(dú)立的天地。這里沒有海水,沒有神殿,只有漫天飄零的粉色花瓣,以及一棵巨大的、早已枯死的扶桑樹。
樹下,一道虛幻的身影背對著他。
即便只是一道留存了萬載的神念投影,即便那背影模糊不清,李辰安依舊感到心臟猛地停跳了半拍。
“瑤兒……”
他想伸手去觸碰,指尖穿過了那道光影。
那身影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并非實(shí)體,五官籠罩在一層柔和的曦光之中,唯有那雙眸子,清澈得好似能映照出世間所有的罪惡與污垢。
她沒有開口,聲音直接在李辰安的靈魂深處炸響。
“辰,當(dāng)你看到這道留影時,說明魔主的封印已然松動?!?
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這是她在獻(xiàn)祭之前,運(yùn)用最后的神通推演出的未來一角,特意留給轉(zhuǎn)世之人的警示。
“當(dāng)年那一戰(zhàn),我們敗得冤枉?!?
李辰安的意識體猛地一震。
冤枉?
當(dāng)年他以自身為陣眼,率領(lǐng)九龍抗擊魔主,最后不得不自爆歸墟,世人都以為是魔主太強(qiáng)。難道其中還有隱情?
瑤兒的聲音繼續(xù)傳來,帶著萬載難消的恨意:“誅魔陣圖缺了一角。那一角,并非被魔主擊碎,而是被人從內(nèi)部抽離了靈脈?!?
隨著她的話語,李辰安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幻。
一幅幅畫面如同走馬燈般閃過。
那是遠(yuǎn)古戰(zhàn)場的大后方。九龍神君浴血奮戰(zhàn)之際,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潛入了神君的道場,趁著護(hù)山大陣全力支援前線,他們挖斷了地底的主靈脈。
那兩人,一人身穿青云紋長袍,另一人背負(fù)七星長劍。
“那是……”李辰安看著那個背劍的道人,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將這片識海點(diǎn)燃。
那天劍宗的服飾,萬年來雖然有些許變化,但那股陰損的劍意核心,從未改變。
“陸家先祖,以及……天劍老鬼?!爆巸旱穆曇舯浯坦?,“這兩人本是你的記名弟子,卻在關(guān)鍵時刻為了竊取氣運(yùn),斷了你的后路。如今雄霸東荒的青云宗與天劍宗,便是建立在你當(dāng)年那條被盜的靈脈之上?!?
怪不得。
怪不得天劍宗對自己窮追不舍,怪不得那劍塵子對自己身上的傳承如此渴望。
原來,這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貪婪與恐懼。他們怕神君歸來,清算這筆延綿萬年的血債。
“還有一事,至關(guān)重要?!?
瑤兒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這道神念即將耗盡。
“魔主并非具體的某一人。他是天道惡念的聚合體,無形無相,可寄生萬物。當(dāng)年我雖封印了他的本體,但他的一縷分神早已逃脫?!?
畫面再次定格。
一個詭異的青色印記,在空中緩緩浮現(xiàn)。
那是一條盤繞成“死”字的青龍。
“小心身邊所有佩戴此印之人。哪怕是你最親近的戰(zhàn)友,一旦出現(xiàn)此印,便不再是人,而是魔主的傀儡。”
李辰安死死記住了這個圖案。
青龍印。
瑤兒的身影幾乎要消散了,她最后伸出手,一點(diǎn)蒼青色的光芒從她眉心飛出,徑直沒入李辰安的意識體。
“這是我為你推演出的最后一式。以此招,可斬元嬰,可破蒼穹,名為——?dú)w墟寂滅斬?!?
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沖刷著李辰安的每一根神經(jīng)。
這并非普通的劍招。
這是一門不折不扣的禁術(shù)。
欲練此招,先碎金丹。以金丹崩碎產(chǎn)生的毀滅性能量,強(qiáng)行催動那一絲尚在孕育中的元嬰之力,爆發(fā)出跨越境界的必殺一擊。
代價是,若肉身不夠強(qiáng)橫,會在金丹破碎的瞬間一同炸成灰燼。
“我等你……回來……”
最后一聲呢喃消散。識海崩塌。
李辰安的意識重歸現(xiàn)實(shí)。
外界。
轟??!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傳入耳膜。
那道保護(hù)著祭壇的暗金屏障,此刻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蛛網(wǎng)裂紋。而在屏障之外,那個曾經(jīng)威風(fēng)凜凜的海神戰(zhàn)傀,此刻只剩下一個殘缺不全的軀干。
它的四肢被盡數(shù)斬?cái)唷?
就在半息之前,它引爆了核心動力爐。那可是堪比元嬰中期的自爆。
然而,劍塵子甚至沒有動用飛劍。
他只是祭出了一張不知名的枯黃色符紙,化作一口倒扣的金鐘,便將那足以摧毀百里海域的爆炸盡數(shù)悶在鐘內(nèi)。
僅僅是震碎了劍塵子的一截衣袖。
“破銅爛鐵,也妄想阻擋老夫?”
劍塵子隨手一揮,一道罡風(fēng)將戰(zhàn)傀僅剩的頭顱拍飛。那顆碩大的金屬頭顱滾落在屏障邊緣,兩點(diǎn)紅光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
包三金癱軟在地,手里抓著一把廢棄的陣旗,面如死灰。
完了。
一切手段都耗盡了。
劍塵子踏空而來,那張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臉龐,此刻寫滿了猙獰與不耐。他不想再拖延,哪怕多一秒都可能產(chǎn)生變數(shù)。
“死!”
絕云劍再次入手。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保留。元嬰后期大圓滿的修為完全灌注劍身,那透明的劍體竟然由于能量過載而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
這一劍落下,祭壇必毀,屏障內(nèi)的人必死。
甚至連那尊玉像都可能受損。
但劍塵子不在乎了。得不到傳承,毀了也不給別人。
“你也配動她?”
一道聲音,從破碎的屏障內(nèi)傳出。
不高亢,不激昂。
卻比這深海萬年的堅(jiān)冰還要冷硬。
劍塵子手中的劍勢一頓。他看到那個渾身浴血、本該重傷垂死的青年,竟慢慢站直了身體。
李辰安身上沒有一絲靈力波動。
他的丹田處,原本璀璨的金-->>丹光芒徹底消失了。
“自廢修為?”劍塵子嗤笑一聲,“知道必死,所以不想受折磨?”
李辰安沒有理會。
他抬起頭,那雙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竟然變成了一黑一白。左眼如墨,深不見底;右眼慘白,死氣沉沉。
那是歸墟的具象。
體內(nèi)的金丹確實(shí)消失了。
是被他自己親手捏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