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八年,二月初二。
天氣,晴。
兩匹戰(zhàn)馬,緩緩走過剛泛起晨光的長街。一匹土黃色,一匹棗紅色。似剪刀一樣的春風(fēng),吹拂著騎士厚厚的大氅。
曹泰喜歡土黃色,他的品味向來有些土。
李景隆則是棗紅色,他喜歡既奢華又低調(diào),又充記美感的顏色。
這就像是二人的人生軌跡,從一開始曹泰就沒有什么大志向,而李景隆看似紈绔,則在內(nèi)心深處,一直希望與眾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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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火瓦巷后面,有一家燉肉拌飯?!?
馬上的曹泰,忽指著經(jīng)過的一條長街,低聲道,“以前咱們小時(shí)侯,每次打了群架之后,都會(huì)在那吃肉!”
“我都忘了,那家的味道了!”李景隆只是隨意的朝那個(gè)方向看了一眼。
“很多事你都忘記了!”曹泰帶著幾分唏噓。
李景隆微微一笑,“記性太好,對(duì)人不好?!?
“是因?yàn)楹莶幌滦膯幔俊辈芴┮嗍亲旖巧蠐P(yáng)。
李景隆沒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銀酒壺,輕輕的擰開。
“你現(xiàn)在喝酒太多!”曹泰又道。
“緊張!”李景隆抬頭,飲了一口,而后沖著曹泰惶惶。
后者卻搖頭,“又不讓你殺人,你緊張什么?”
“眼睜睜的看別人死去,比殺人....還難受!”李景隆把酒壺再次貼身放好。
曹泰靜靜的看著他,“你還記得第一次殺人嗎?”
“忘了!”李景隆撫摸著戰(zhàn)馬的鬃毛,淡淡說道。
“你不是記性不好!”曹泰抬頭,看著春日的晨光,“你才是咱們之中,心最狠的那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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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春風(fēng)變得柔和些的時(shí)侯,紫禁城已近在咫尺。
二人在洪武門前下馬,沿御道向北,過外五龍橋。而后過承天門,過內(nèi)五龍橋,穿過御花園的西門,到達(dá)春和殿。
春日春和,春暖則萬物興。
殿門前,曹泰停住腳步,略帶挑剔的眼神掃過殿外那些值守的錦衣衛(wèi)校尉大漢將軍等,而后對(duì)著李景隆輕輕點(diǎn)頭。
后者一笑,撩著蟒袍的下擺,邁步進(jìn)殿。
“微臣李景隆....”
“坐!”
空曠的殿中,說話都帶著回音。
朱元璋今日竟然難得的穿了一身藍(lán)色的五爪金龍袍服,往日凌亂的須發(fā)也打理得一絲不茍,胡須更是精心的修理過。
“一會(huì)兒!”
殿內(nèi)沒有旁人,只有他們君臣兩個(gè),朱元璋端著茶盞又道,“一會(huì)沒外人,你來倒酒!”
“是!”李景隆也不多說,筆直的坐在凳子上。
他又看看朱元璋的眉眼,有些不確定的說道,“老爺子,可是有什么高興的事兒?”
“昨兒半夜得的信兒...”
朱元璋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咱多了個(gè)閨女?!?
“微臣恭喜皇上.....”
李景隆忙起身行禮,他猜到朱元璋口中的這個(gè)小閨女,應(yīng)該就是日后,深受幾代大明帝王寵愛的,大明寶慶大長公主。
“起來起來!”朱元璋擺手,然后一笑,“閨女是好,可咱....還是想要個(gè)小子!”
這話就是不由衷了,老頭兒也就是嘴上這么說。
“其實(shí)臣看來,還是閨女好!尤其是小閨女!”
李景隆俯身笑道,“按照咱們淮西人的說法,小閨女是老子的酒壇子。她長大了,會(huì)打酒孝敬您老的!”
“酒壇子?”
朱元璋又是抿嘴笑笑,但隨即卻低頭,“咱應(yīng)該等不到那時(shí)侯了!”
“皇上春秋萬歲...”
“你看!”朱元璋忽然打斷李景隆,“咱的右眼...”他指著自已的眼球,像是盯著李景隆,“看不見了!”
“你就在咱的眼前,可在咱的右眼之中,你卻是一團(tuán)黑影。”
李景隆驚道,“老爺子,您可曾叫了御醫(yī)....”
“咱六十六了!”朱元璋轉(zhuǎn)過頭去,“啥病都正常,沒病才他娘的怪了!”
就這時(shí),樸不成忽然出現(xiàn)在門口,跪地道,“主子,宋國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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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馮勝叩見皇上!”
馮勝進(jìn)殿之后,面對(duì)只有兩人的空曠大殿,明顯露出幾分詫異和錯(cuò)愕。但還是艱難的拄著拐杖行禮,跪地叩首。
朱元璋待他行禮完畢之后,淡淡的開口,“扔了那勞什子,過來坐!”
“呃....”馮勝明顯有些心虛。
李景隆心中嘆息一聲,上前低聲道,“給晚輩吧!”
說著,他從馮勝的手中接過拐杖,而后對(duì)樸不成道,“上菜!”&-->>lt;br>~
菜很簡單,冬筍燒咸肉,澆汁魚,蒸雞蛋,醬油淋豆腐。
酒,則是李景隆昨兒和湯和喝的一樣,山東的秋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