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是快速而帶著明顯沉重拖沓感的皮鞋踏地聲。
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像是在艱難跋涉,透出主人內(nèi)心的掙扎和力竭。
另一串則是急促的、帶著小跑的軟底鞋子接觸水磨石地面的聲音,“噠噠噠”零亂細碎,如同被驚飛的鳥雀。
腳步聲在門外走廊清晰起來,短暫的交匯后又分開片刻,隨后幾乎同時停在了門外兩側(cè)。
靜默了幾秒鐘,像是門外的人在積蓄勇氣,然后,沉重的辦公室門被謹慎地推開了。
劉明棟先進來。
他盡量想挺直腰桿,但整個肩膀依舊是垮塌的弧度。
他刻意避開了望向辦公桌方向,視線落在距離江昭陽皮鞋幾步遠的地板縫隙上,嘴唇抿得死緊。
仿佛在用盡全身力氣維持最后一點體面。
他身上那件灰色的夾克領(lǐng)口有些歪斜,不知是不曾留意還是刻意忽略,暴露了內(nèi)心深處的狼狽。
他呼吸的聲音帶著點粗重,像是剛剛攀爬過一段陡峭的山路。
幾秒鐘后,門扇被更輕地推開了一點,露出鄭瑜窈窕的身影。
她臉色慘白,像褪了色的薄紙。
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不安地顫抖著。
兩只手神經(jīng)質(zhì)地絞在身前,十個指尖都泛出不健康的、用力的白色。
她像是受驚過度的小動物,身體緊緊貼著門框邊緣挪進房間。
進門后腳步立刻釘在原地,甚至不敢跨過門檻太遠,目光飛快地掃過劉明棟緊繃的后背。
又驚惶地掃過辦公室角落肅立的郁同和與他年輕的隨員。
最后才驚恐萬分地落在穩(wěn)坐如山、面色如水的江昭陽臉上。
她那眼神里充滿了無邊無際的恐懼和茫然,仿佛下一瞬間就要暈厥過去。
她的肩膀甚至在微微發(fā)抖,幅度小但頻率極高。
辦公室里的空氣密度陡增。
郁同和和他的年輕下屬如同沉默的礁石,佇立在角落的陰影里,目光不帶溫度地打量著剛進來的兩個人。
那種無形的審視壓力,無聲地彌漫開來。
這時,郁同和向前走了半步,他身上的那種紀律性的氣息瞬間打破了室內(nèi)短暫的僵持。
他沒有多看劉明棟,只是從胸前的內(nèi)袋里取出一本深色封皮的證件,動作干脆利落。
證件在他指間展開,上面燙金的徽章在慘白頂燈下反射出一道冷硬的光芒。
“我是縣紀委郁同和。”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無可置疑的權(quán)威。
“這兩位,”他的目光如探照燈般射向劉明棟和鄭瑜,隨即略略轉(zhuǎn)向身后示意了一下,“是紀委的同事?!?
郁同和的目光轉(zhuǎn)向劉明棟:“劉明棟同志?!彼姆Q呼是正式的,但語氣毫無溫度。
“請你和鄭瑜同志,現(xiàn)在隨我們回縣紀委,協(xié)助調(diào)查幾項需要核實的情況?!?
“你們無需緊張,如實反映掌握的信息即可?!?
“程序如此?!?
這句話仿佛一個判決,盡管留有余地,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劉明棟繃緊的神經(jīng)上。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灰敗的臉上陡然爆發(fā)出一種混合著委屈、驚恐和試圖掙扎辯解的復(fù)雜神情,血絲密布的眼睛死死盯住郁同和。
他的聲音因為過于激動而尖銳起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甚至有些失聲:“領(lǐng)、領(lǐng)導(dǎo)!”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隨即又像意識到失態(tài)般猛地壓低,卻更加刺耳,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乞求,“……是不是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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