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位置,燈光恰好在他眼睛上方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讓他的眼神更顯得深不可測。
他并不看張超森,目光隨意掃過桌面一隅,似乎只是在等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不咸不淡的流程。
張超森依坐下,那皮椅很深。
他的腿腳一時沒適應(yīng),上身略有些拘謹(jǐn)?shù)厍皟A,脊背并沒有真正放松地靠上椅背。
“孫市長,您好!”他又下意識地重復(fù)了一句,語氣里的那份恭敬幾乎要滿溢出來。
孫維城抬眼看他,眼神終于聚焦,帶著一種等待下文的平靜探究。“張縣長,你有什么事嗎?”
語調(diào)依舊平直無波。
“有,有事,”張超森喉結(jié)明顯地滾動了一下,語速略快,像要急于抓住某個稍縱即逝的窗口,“有重要情況……必須當(dāng)面向您,向市委反映!”
他加重了“市委”兩個字,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個人”的色彩。
孫維城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
身體姿態(tài)毫無變化,手指隨意交疊的動作都沒錯位。
他只吐出一個簡短的音節(jié),低沉而有威壓,仿佛一道指令:“說吧。”
空氣瞬間繃緊。
張超森感到自己的心跳又一次撞得胸口發(fā)痛。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吸得似乎過于用力了些,以至于胸腔有了明顯的起伏。
隨即,他猛地從那張高背皮椅里站了起來!
這個動作太突然,椅腳與高檔地毯摩擦發(fā)出沉悶刺耳的“滋啦”一聲。
他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在深色西褲外側(cè),頭顱深深地、近乎笨拙地垂了下去。
“孫市長!”他的聲音驟然拔高,那尾音甚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帶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首先,要代表我個人,向您,向市委,做出最深刻的檢討!”
“請您和市委……處分我!”
“嗯?”孫維城第一次發(fā)出了一個帶有些許疑問意味的鼻音。
他緩緩地、真正地將目光落在張超森那張因激動而微微發(fā)紅的臉上,仿佛直到這一刻,才把他納入嚴(yán)肅觀察的視線范圍。
“什么檢查?”他的追問平穩(wěn)依舊,卻精準(zhǔn)地切在了要害上,刀鋒一樣剔去表面的姿態(tài)。
張超森保持著垂首的姿態(tài)。
但語氣變得更加急促,如同在背一份早就打好的腹稿,字句間帶著沉重的痛悔和強烈的不安:“……是琉璃鎮(zhèn)的事!”
“鎮(zhèn)黨委書記林維泉、副鎮(zhèn)長唐杰……出事了!”
“被縣紀(jì)委的人,帶走了……”
他艱難地吐出后面幾個字,像是在承認(rèn)一個巨大的失敗,“據(jù)說……問題,非常嚴(yán)重!”
他說完,肩膀似乎都垮了一點,那沉重的氣息彌漫開來。
“什么問題?”孫維城的追問緊隨而至,像手術(shù)刀般銳利,不容回避,不容模糊。
張超森的頭垂得更低了些,目光躲避著市長深不可測的眼神,緊緊釘在自己锃亮的黑色皮鞋尖上。“是……是經(jīng)濟問題!”
他飛快地抬頭瞥了一眼孫維城的反應(yīng),又馬上垂下,“非常惡劣的那種……”
“具體的,具體案情,紀(jì)委那邊還沒,還沒正式跟我們通報細(xì)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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