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姿態(tài)卑微如塵土，但內(nèi)在的刀鋒已然寒光凜凜。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

夕陽最后的余暉徹底從窗臺上消失，深藍色的暮色開始沉降，辦公室里徹底被燈光統(tǒng)治。

那盞頭頂?shù)拇笮退У鯚敉断逻^于明亮的、幾乎有些刺眼的光，落在孫維城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更深的陰影，讓他的神色愈發(fā)顯得莫測高深。

燈光下，張超森額頭那一層細密的汗珠無所遁形，連鬢角都隱約濕了一縷。

孫維城緩緩拿起桌上那支萬寶龍金筆，在指尖輕輕轉(zhuǎn)動著。

“‘一查到底’……”孫維城終于開口了，他沒有看張超森，目光落在轉(zhuǎn)動的筆尖上，仿佛在琢磨筆本身的工藝，“這四個字……很重啊。”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沒有對張超森的“赤膽忠心”表示贊賞。

只是精準地點出了這四個字背后蘊含的巨大能量，以及可能引發(fā)的、難以預料的滔天巨浪和兇險反噬！

“‘一查到底’，張縣長，”孫維城略略停頓，抬起了眼。

那目光深不見底，像是能洞穿一切偽裝，直接鎖住張超森的靈魂，“那需要的不只是決心?！?

“更需要的，是依據(jù)。”孫維城的聲音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鐵錘鍛打鋼釘，“確鑿無疑的、經(jīng)得起放大鏡看的事實依據(jù)！”

他微微前傾了一點身體，那點動作在張超森眼中卻如同山傾，“不能是捕風捉影，不能是個人好惡，更不能是為了……某些目的而捏造裁剪！”

他盯著張超森那雙因驚恐而有些收縮的眼睛，一字一頓：“你說的那個拉網(wǎng)式篩查……想法是好的?！?

“但不能是亂槍打鳥！”

孫維城身體再次微微后靠，靠背上包裹著的柔軟皮質(zhì)發(fā)出輕微的凹陷聲。

他語氣稍微放緩，但那冰冷內(nèi)核絲毫未變：“當務之急，是先把琉璃鎮(zhèn)的問題徹底搞清楚?！?

“就像你說的，林維泉、唐杰的問題，牽涉了縣里哪些部門？哪些項目？資金鏈條是怎么的？”

“責任具體落在誰頭上？——這些，紀委正在依法依規(guī)調(diào)查，最終會有一個權(quán)威的結(jié)論。”

他話鋒一轉(zhuǎn)，重新將那只黃銅鎮(zhèn)紙龍龜輕輕移到面前的文件上：“至于更深層次、更廣范圍的核查……那是建立在有充分事實線索指向的基礎上的！”

“沒有真憑實據(jù)就亂動，不僅打不死該打的，反而會擾亂視線，給別有用心的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他話里的“別有用心”幾個字，咬得清晰，意味深長。

“張縣長啊，”孫維城的聲音放得更緩，甚至帶上了一點難以捉摸的、似有若無的語重心長，“作為縣長，你的首要責任是什么？”

“是確?？h政府的日常工作有序運轉(zhuǎn)！”

“是確保重點項目不因為個別干部的出事而停滯癱瘓！”

“是確保社會面上的安定平穩(wěn)，不能出亂子！”

他頓了頓，目光像實質(zhì)的壓力壓在張超森肩膀上，“在這個前提下，拿出你們的專業(yè)性來！”

“你們是具體做事的部門！是掌握第一手資料的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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