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股新鮮的面香,在空氣里彌漫。
“兒子?你回來了嗎?”廚房里傳來母親周靜帶著欣喜和急促的聲音,緊接著,她便系著那條略顯褪色卻洗得異常干凈的格子圍裙,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
她的發(fā)髻有些松散,額角幾縷發(fā)絲被汗黏住。
臉頰因為灶火的溫度透出健康的紅暈。
圍裙前襟上沾著幾點雪白的面粉,像散落的星子。
“哎,媽!”江昭陽立刻揚起笑容,大聲應(yīng)著,“好香啊,我一上樓就聞見了!”
幾乎是同時,沙發(fā)上正帶著老花鏡看報紙的父親江景彰也放下手中的省報。
報紙的頭版頭條,是某個關(guān)于地方招商引資研討會的報道。
老人沒有立刻起身,只是微微抬起下頜,將老花鏡滑到鼻梁中間,鏡片上方那雙依舊銳利、洞察世事的眼睛,精準地落在風(fēng)塵仆仆的兒子身上。
他的眼神沒有過多停留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而是一針見血地切入主題:“今天正式過了?”
聲音不高,帶著一種經(jīng)年的、沙場點兵般的沉穩(wěn),“常委副縣長?”
江昭陽心口熱了一下,有些想笑,又感覺鼻子微微發(fā)酸。
這個家就是如此,煙火人間與廟堂高遠奇妙而和諧地交融在一起。
母親的目光永遠落在“餓不餓”、“累不累”的人間冷暖上,她的戰(zhàn)場在鍋碗瓢盆、柴米油鹽。
而父親,他的雷達卻始終敏銳地掃視著體制內(nèi)那些無形的風(fēng)標、職級的刻度。
他熟練地在玄關(guān)換了鞋——那雙他專屬的、鞋跟處有些磨損但無比舒適的舊拖鞋安安靜靜地待在熟悉的位置。
彎腰放皮鞋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這些日子他從未遠行,仿佛昨日的歸家才剛結(jié)束。
他直起身,迎著父親的目光,清晰地回應(yīng):“嗯,上午剛過的人大常委會?!?
聲音平靜,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只有自己最清楚。
走到餐廳中央,目光所及,那張熟悉的白橡木餐桌上,已然像變魔術(shù)般擺開了好幾道菜。
翠色欲滴的清炒菜心,濃油赤醬、油光紅亮的紅燒肉正懶洋洋地冒著熱氣。
切成細絲、淋了紅油的皮蛋豆腐引人垂涎。
還有一盤炸得金黃酥脆、散發(fā)著椒鹽香氣的花生米。
這些都是他從小愛吃到大的、刻印在記憶深處的味道。
廚房里,母親的“樂章”還在歡快地演奏著:油鍋滋啦作響迎接新鮮的魚,水流嘩啦啦沖洗著蔬菜,刀與砧板碰撞出清脆連貫的節(jié)奏……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不是音樂,勝似天籟,構(gòu)成這世間最強大也最溫柔的堡壘。
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他奔波勞頓的身體和精神。
江景彰示意他坐下,伸手提起圓肚紫砂壺,熟練地為他倒了一杯溫?zé)岬牟杷?
澄黃的茶湯注入細白瓷杯,裊裊熱氣瞬間升騰起來,模糊了眼前父親滄桑的臉龐。
卻讓他眼中那份藏不住的擔憂更加清晰地映入了江昭陽的眼簾。
“壓力大吧?”江景彰遞過茶杯,聲音壓得很低,語氣沉甸甸的。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浸飽了閱歷的墨汁,“縣委常委、副縣長……這個‘雙副’擔子,可不比尋常。”
“是真正的千斤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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