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過了十月,蕃地便是大雪封山。
鵝毛般的雪花鋪了一層又一層,形成了厚厚雪地,再也瞧不見一寸草皮。
哪怕是公路都結(jié)了冰,即便用上防滑鏈,依舊止不住打滑。
大堡子城,郊外。
瘦瘦小小的貢布站在一名僧人旁。
那僧人皮膚黝黑,雙目卻十分明亮。
院子里還有不少人,都是附近的村民。
院中積雪被挖開,凍僵的男人尸體臉上一個大洞,能看到里邊兒白花花的腦漿子,血全都滲透到了下方,紅得像是水晶。
羊圈中,婦女渾身裹滿了干草,粘著一枚枚羊屎球,她雙目渙散地趴在地上,像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一頭頭羊就簇擁在她身旁,咩欸咩欸的叫聲起伏不斷。
皮膚皺巴巴,帶著許多金飾,衣服厚重的老俄布,正在和僧人講話。
他所是藏語,內(nèi)容是貢布喪父喪母,如今姐姐魔怔,姐夫亡命,貢布如此年幼,恐怕難以生存。
僧人手落在貢布頭頂,念了一句佛偈,又回答老俄布,意思是,村長不必擔憂,我會帶他回古拉寺修行,苦命的人兒,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堅韌的意志力,才能夠在人發(fā)現(xiàn)他之前依舊活著。
沒錯,當村民發(fā)現(xiàn)貢布家有問題的時候,至少已經(jīng)十幾天了。
雪地里挖出來的尸身,證明了這個時間是對的,羊圈里女人身上的臟亂程度,也說明時間只長不短。
小小的貢布能活下來,除了他的意志力,還有神靈和活佛的庇佑。
老俄布面帶喜悅,深深沖著僧人鞠躬。
其余人也在行禮,紛紛贊揚僧人慈悲。
就在這時,羊圈中的女人,忽然發(fā)瘋一樣往外沖,尖叫著撲向貢布!
她那樣子,活像是個人形的羊。
僧人踏步往前,掏出個轉(zhuǎn)經(jīng)筒來,點在了女人頭頂!
嘩嘩的聲響,是轉(zhuǎn)經(jīng)筒在快速旋轉(zhuǎn)。
女人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幾人上前,將女人拖走。
僧人又和老俄布交談幾句,撫過貢布頭頂,便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貢布腳步靈巧地跟上。
走至村外,瞧見了馬路。
路邊有一處堆積起來的馬糞,雪覆蓋了大半,黑白分明。
貢布沒有跟著僧人,而是朝著那處馬糞堆走去。
僧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貢布小小的身子已經(jīng)爬到了頂端。
他喊了一聲,意思是小心,便匆匆跑過去,要將貢布抱下來。
貢布,伸出了手。
小小的手掌恰好覆蓋在僧人頭頂。
“嗡嘛呢唄咪哞?!?
稚嫩的語氣,念出了六個晦澀難懂的字。
僧人一顫。
他呆呆地看著貢布,看著那張稚嫩的臉,看著那雙澄澈卻又深邃的眼眸。
那馬糞后方,貢布的身子后方,云層中出現(xiàn)了霞光,霞光之中還有極為明顯的彩虹。
“朱古……”
僧人整個身體都跪伏下去,五體投地一般趴在地上。
他哭了。
朱古的意思,是化身。
他只是一個小小喇嘛廟的堪布。
居然,他能見到活佛的轉(zhuǎn)世!
貢布微微低頭,他稍稍皺眉,再抬頭,眺望著遠方,不知道看向何處。
隨后,他稚嫩的臉上多出笑容。
……
……
羅彬跟著白崤山走到一處殿外。
那些紅袍道士沒有跟來,只有另外三個真人尾隨。
“你可以自行進去見白纖?!?
“如果她身上的蠱蟲并非你所下,那你可替她根除。相信她會清醒,能說出被下蠱的緣由,以及對方目的?!卑揍派秸f。
羅彬點頭。
隨之推開殿門,入內(nèi)后,門又緩緩閉合。
這是一個小小的演武場,只有孤零零一座主殿。
殿內(nèi)無神像供奉。
蒲團上靜坐著一女子。
長發(fā)披肩,身姿姣好。
“白纖道長?”羅彬沉聲喊。
女子緩緩起身,并扭過身來,走出殿外,朝著羅彬靠近。
陽光照射在白纖的身上,羅彬竟然覺得,她有股通透感。
對,就像是一朵極為純潔的蓮花,即將綻放。
她眉心的那枚痣愈發(fā)明顯。
印堂愈發(fā)的飽滿。
道貌和尼僧的相格,簡直到了頂峰!
蠱蟲,在哪兒?
羅彬知道,白崤山是不可能說謊的。
白纖身上,一定有蟲!
驀然間,羅彬心頭大駭,冷汗噌噌往外冒。
不可能是蠱蟲!
只有一個可能。
是白觀禮身上那種蟲!
“白纖道長,站??!”
羅彬一聲低喝!
白纖,居然還真的站住了。
再下一刻的情況,卻完全超出羅彬的預料。
她居然跪了下來,是對著羅彬五體投地一般的臣服。
這一幕,讓羅彬整個人都僵硬!
白纖的頭本來是貼在地上的,此刻微微前抬,這就成了下巴杵在地上。
她雙目更透著難以喻的虔誠,說:“我,準備好了,您,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