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龐大的身軀在地上瘋狂打滾，皮毛下鼓起一個個小包，像是有無數(shù)東西在皮下亂竄。片刻后，它的動作突然停止，眼睛里的貪婪變成了恐懼，然后緩緩抬起頭，朝著朝廷所在的方向發(fā)出一聲充滿怨恨的嘶吼――它的神智，竟被那些百姓殘魂徹底吞噬了。

“連妖族都反水了……”劉武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天怒了嗎？”

“不是天怒，是債該還了?！绷值哪抗饴湓谀切┻€在互相糾纏的魂魄上，士兵的絕望，百姓的怨恨，像兩股擰在一起的麻繩，越勒越緊，最終只會一起斷裂。他想起朝廷文書里寫的“為天下安定，暫用權宜之計”，想起監(jiān)軍使臉上那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的嘴臉，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葉龍武的獸爪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跡，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我被關的三年里，每天都能聽到神器里的哭喊。有爹娘喊孩子的，有妻子喊丈夫的，還有……剛出生的嬰兒，連哭都沒學會就沒了。他們說……這是為了‘正統(tǒng)’，為了‘大局’……”

他的話沒說完，一個渾身是火的魂魄突然從霧里沖出來，正是當年押葉龍武進暗室的那個監(jiān)軍使親衛(wèi)。他的身上纏著上百個百姓殘魂，那些殘魂的手里都拿著火把，正是當年被他縱火燒死的村落里的人。親衛(wèi)的魂魄在火里哀嚎，卻怎么也燒不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魂魄被一點點啃食，嘴里反復喊著“監(jiān)軍使救我”，聲音越來越弱，最后變成了和那些百姓殘魂一樣的、無聲的嘶吼。

柳林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淡漠徹底散去，只剩下冰冷的決絕。“周媚兒，”他揚聲道，“布‘往生陣’，能渡一個是一個?！?

“可是將軍，”周媚兒的聲音從陣墻后傳來，帶著猶豫，“這些魂魄怨氣太重，往生陣會被反噬的！”

“反噬也布?！绷值穆曇舨蝗葜靡?，“他們生前是棋子，死后不能再當惡鬼。至于那些鎮(zhèn)魔司的……”他看向那些在殘魂折磨下漸漸消散的士兵魂魄，“是他們欠的債，該還。但別讓他們的魂魄徹底湮滅，留一絲殘念，讓他們看著我們怎么毀了那破神器?！?

葉龍武的膜翼輕輕扇動，帶起一陣風，風里卷著他身上的白霧氣息，卻奇異地沒有引來那些殘魂的攻擊。“柳兄說得對，”他的聲音里帶著種破釜沉舟的平靜，“欠的，總得還。無論是朝廷，還是妖族，還是……我們這些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的人。”

隨著他的話，左臉頰的觸須突然指向白霧深處，那里，神器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像座倒扣的巨鼎，鼎身上刻滿了扭曲的人臉，每個臉都在無聲地流淚，眼淚匯成了白色的霧，源源不斷地往外涌。

往生陣的符文開始在地上亮起，柔和的金光穿透霧層，落在那些百姓殘魂身上。有的殘魂在金光里漸漸平靜，松開了抓著士兵的手，化作點點星光消散；有的卻依舊執(zhí)拗地糾纏著，顯然恨意太深，連往生都無法化解。

柳林知道，這只是開始。毀掉神器，驅散白霧，清算朝廷的債，還有葉龍武身體里那場未完的戰(zhàn)爭……前路還有太多事要做。

但當他看到第一個百姓殘魂在金光里露出釋然的表情，看到葉龍武雖然異化、卻重新燃起斗志的身影，看到劉武和親兵們握緊刀槍、眼神堅定的模樣，他突然覺得，這人間的煙火氣，哪怕帶著血和淚，也比那高高在上的“超脫”要實在得多。

白霧還在翻涌，魂魄的哀嚎還在繼續(xù)，但往生陣的金光里，已經(jīng)透出了一絲微弱的、屬于希望的光。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