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酒宴鬧到了后半夜,宮燈的光暈在金磚地上拉得老長,映著滿地的狼藉――打翻的酒杯、散落的果盤、還有醉倒在地的官員。編鐘的余韻早就消散在夜色里,只剩下眾人的鼾聲和偶爾響起的囈語,混著殿角香爐里最后一縷檀香,在空氣中彌漫出一種微醺的慵懶。
皇帝早已被宮女?dāng)v扶著回寢殿歇息,臨走前還拉著柳林的手,說了半宿的“肺腑之”,無非是叮囑他善待公主、鎮(zhèn)守北疆、莫負(fù)皇恩。柳林耐著性子聽著,將杯中酒一杯杯飲盡,直到皇帝的呼吸變得均勻,才悄然退出寢殿。
殿外的文武百官早已散去大半,剩下的幾個也都醉得東倒西歪,被家仆架著往宮外走。謝安喝得滿臉通紅,卻還不忘拉著柳林的袖子叮囑:“將軍……回青州路上……當(dāng)心‘順風(fēng)車’……陛下的眼線……防不勝防……”話沒說完,就被王承一把捂住嘴,半拖半拽地塞進(jìn)了馬車。
馬騰倒是清醒,拍著柳林的肩膀大笑:“將軍好福氣!兩位公主都是美人,回去可得好好‘調(diào)教’!涼州的戰(zhàn)馬我已經(jīng)備好了,等將軍回青州,咱們痛飲三天三夜!”他的笑聲震得宮墻都嗡嗡作響,驚飛了檐角的夜鳥。
柳林笑著拱手送別眾人,直到最后一輛馬車消失在街角,才轉(zhuǎn)身看向驛館的方向。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晨霧像輕紗一樣籠罩著洛陽城,將遠(yuǎn)處的宮墻和近處的街巷都染成了朦朧的灰白色。只有驛館的方向,還亮著一盞通紅的燈籠,在晨霧中搖曳,像一顆等待歸人的心臟。
“將軍,該回驛館了。”王瑾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手里捧著一件披風(fēng),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討好,“公主怕是等急了。”
柳林接過披風(fēng),披在肩上,夜露的寒意透過衣袍滲進(jìn)來,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有勞總管?!彼?,轉(zhuǎn)身走向停在街角的馬車。這場君臣祥和的酒宴,不過是場精心編排的戲,戲散了,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
驛館的喜房里,紅燭高燒,映得滿室通紅。墻上貼著的“幀弊直恢蚧鷲盞梅8蹋郎系慕槐蘋姑白湃繞锍氏櫚謀蝗炱痰謎肫?;切都o(jì)缸判祿櫚南睬臁?燒庀睬燉錚床刈乓凰炕又蝗サ睦淝濉
司馬錦繡坐在床沿,頭上的鳳冠壓得她脖子發(fā)酸,身上的嫁衣厚重悶熱,貼在皮膚上黏糊糊的。她已經(jīng)保持這個姿勢坐了三個時辰,從夕陽西下等到月落星沉,又等到天邊泛白,柳林卻始終沒有回來。
“公主,您喝口茶吧,都涼透了?!贝鋬旱谌伟巡璞f到她面前,聲音里帶著心疼。喜房里的炭火燒得正旺,可公主的手卻冰涼,顯然是等得太久,心都涼了。
司馬錦繡搖搖頭,目光落在門口的方向,眼神里的期待一點點變成失落。她知道柳林在太極殿赴宴,知道百官敬酒推不掉,可這等了太久的長夜,還是讓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是不是還在記恨這門被強行安排的婚事?是不是……心里只有那位戰(zhàn)功赫赫的大夫人?
她想起司馬鳶兒送的那本《守城策》,想起扉頁上“平安順?biāo)臁钡淖8?,突然覺得有些諷刺。連素未謀面的“姐姐”都知道關(guān)心她,而她的新婚丈夫,卻讓她在洞房里枯坐到天明。
“翠兒,你說……他是不是不會來了?”司馬錦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眶微微泛紅。她長這么大,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冷落。在宮里,就算皇帝不常來看她,也從未有人敢讓她這樣空等。
翠兒連忙安慰:“將軍肯定是被公務(wù)絆住了,您想啊,他剛立了大功,文武百官都想跟他攀關(guān)系,敬酒的人肯定排著隊呢。再說了,將軍是大英雄,肯定不是那種不負(fù)責(zé)任的人,說不定現(xiàn)在就在門口了呢?!?
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司馬錦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攥緊了衣角。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門口,接著是輕輕的推門聲,帶著一身酒氣的柳林走了進(jìn)來。
他身上的親王蟒袍沾了些酒漬,頭發(fā)有些凌亂,臉上帶著幾分疲憊,眼神卻依舊清明??吹阶诖惭氐乃抉R錦繡,他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還在等。
“公主久等了?!绷肿呱锨埃曇魩е坪蟮纳硢?,卻透著歉意,“殿上應(yīng)酬太多,脫身晚了。”
司馬錦繡低著頭,沒說話,只是手指絞著裙擺的動作更緊了。滿肚子的委屈和不安,在看到他疲憊身影的那一刻,突然說不出口了。
柳林讓翠兒和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喜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紅燭的光暈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空氣中彌漫著酒氣、脂粉香和淡淡的尷尬。
他走到桌邊,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試圖驅(qū)散酒意?!傍P冠很重吧?我?guī)湍阏恕!绷肿叩酱睬?,語氣自然,仿佛他們已經(jīng)相識多年。
司馬錦繡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抬起頭。柳林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地解開鳳冠的系帶,沉重的頭飾被取下的瞬間,她感覺脖子都輕快了許多。他又幫她解開了嫁衣的盤扣,褪去厚重的外衣,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動作規(guī)矩,沒有絲毫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