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心殿的銅壺滴漏剛過四更，檐外的風卷著碎雨，打在窗欞上噼啪作響，像是在敲一面催命的鼓?；实圻嗾鄣氖智嘟畋┢?，指腹幾乎要嵌進泛黃的紙頁里――那是北地送來的軍報，字里行間都是柳林在邊境的戰(zhàn)功，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得他眼疼。

“陛下，鎮(zhèn)北王府大管家霍三求見。”李福安的聲音帶著顫音，剛從外面進來，袍角還沾著雨珠。

皇帝猛地將奏折拍在案上，硯臺里的墨汁濺出來，在明黃的龍紋地毯上暈開一小團黑：“讓他滾進來！”

霍三很快被引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半舊的青布袍，袖口磨得發(fā)毛，卻洗得干干凈凈。剛踏入殿門，就“噗通”一聲跪下，膝蓋砸在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他沒抬頭，背脊卻挺得筆直，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前，連指尖都沒敢多動一下。

“奴婢霍三，給陛下請安?！彼穆曇舨桓卟坏?，帶著北地人特有的粗糲，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鎮(zhèn)定，“王爺命奴婢來給陛下報個信――昨夜有賊人潛入王府，瞧著像是來行刺的，還好王爺警醒，沒讓他們傷著公主殿下。”

皇帝的手指死死摳著案幾的雕花，指節(jié)泛白：“賊人？什么賊人？”

霍三抬起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眼底卻清明得很：“回陛下，那些人身手不弱，帶著淬毒的暗器，出手就是殺招。王爺說，瞧著不像是江湖草寇，倒像是……像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好在王爺麾下的護衛(wèi)拼死護著，總算沒讓他們得逞，只是……只是折損了幾個弟兄，還臟了王府的地?！?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遞上前：“這是從賊人身上搜出來的，王爺讓奴婢呈給陛下過目，瞧瞧是不是京里的哪路勢力，也好早做防備?！?

李福安慌忙上前接過，打開一看，臉色“唰”地白了――油紙里包著幾枚斷裂的銀針，針尾刻著極小的“繡”字，正是繡衣衛(wèi)的獨門暗器！

皇帝的目光掃過那些銀針，胸口像是被巨石碾過，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知道柳林這是故意的――明知道是繡衣衛(wèi)，偏要說成“賊人”；明知道是他的旨意，偏要扯出“護著公主”的由頭。這哪里是報信，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諷！

“柳林呢？”皇帝的聲音冷得像冰，“他自己怎么不來？”

“回陛下，王爺正在給弟兄們處理后事，又怕那些賊人的同黨還在附近，特意加派了人手護著公主殿下，實在走不開?！被羧拖骂^，聲音里添了幾分懇切，“王爺還說，京城里龍蛇混雜，這些賊人敢在王府動手，保不齊也敢窺伺皇宮。他特意讓奴婢提醒陛下，務(wù)必加強戒備，若是驚了圣駕，傷了龍體，那可就是天下人的罪過了?！?

“天下人的罪過”――這幾個字像鞭子，狠狠抽在皇帝臉上。他想起昨夜派出去的繡衣衛(wèi)，至今杳無音信，不用問也知道，定是兇多吉少。柳林不僅殺了他的人，還反過來“提醒”他要小心，這是把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好，好一個鎮(zhèn)北王！”皇帝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霍三的鼻子，卻半天說不出下一句。他想下令把霍三拖出去斬了，可指尖剛抬起，就猛地頓住――柳林敢讓霍三來，必然是有恃無恐。若是霍三死在宮里，柳林怕是立刻就能打著“為管家報仇”的旗號，帶著北地軍兵臨城下。

他現(xiàn)在還不能動柳林。北地的妖族蠢蠢欲動，南疆的土司也不安分，朝堂上更是暗流洶涌。柳林手里的三十萬鎮(zhèn)北軍，是他最后的底氣。

“朕知道了?！被实凵钗豢跉猓瑥娦袎合滦念^的怒火，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這些東西，朕會讓人查。你回去告訴柳林，讓他……好好護著公主，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奴婢遵旨?！被羧ЧЬ淳吹乜牧藗€頭，起身時動作依舊穩(wěn)當，仿佛沒看見皇帝眼底的殺意，“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王爺還等著回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