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和石綠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
離開大雄寶殿時,司馬錦繡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黑漆漆的洞口還在佛像后面張著,像一張吞噬生命的嘴。洞里的妖族已經(jīng)安靜下來,只有那個虎頭人,還在低聲嗚咽,聲音像鈍刀子割肉,一下下剮著她的耳膜。
慧能和那兩個尼姑跟在后面,腳步踉蹌,像是怕極了她。司馬錦繡瞥了眼她們寬大的僧袍袖子,忽然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袖子,而是用粗布縫起來的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著什么。
齋堂在東廂房,里面擺著張梨花木的方桌,桌上放著三碗素面,青菜豆腐,看著倒還清爽??伤抉R錦繡一想到這寺院里的景象,就什么胃口都沒有了。
“殿下請用。”慧能給她遞過筷子,筷子是普通的竹筷,卻在頂端刻著個小小的狼頭――那是鎮(zhèn)北軍的徽記。
司馬錦繡沒有接,只是盯著她的眼睛:“你們根本不是尼姑,對吧?”
慧能的手猛地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你們是柳林的人?!彼抉R錦繡的聲音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是玄甲軍里的女兵,對不對?那些被鎖起來的和尚,才是真正的寒山寺僧人?!?
兩個年輕尼姑猛地抬起頭,她們的臉上根本沒有剃度的痕跡,只是用墨汁涂了層假的戒疤,此刻被嚇得褪了色,露出底下原本的膚色。
慧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再也裝不下去了,聲音帶著哭腔:“公主饒命!屬下們也是奉命行事!王爺說,這些妖族身份特殊,不能讓外人知道,只能委屈寺里的僧人了!”
“委屈?”司馬錦繡冷笑,“把他們鎖起來,用你們這些假尼姑取而代之,這就是你們的委屈?”
她拿起桌上的素面,筷子戳進(jìn)碗里,豆腐被戳得稀爛?!斑@面里,加了什么?”
慧能的臉?biāo)查g慘白如紙:“沒……沒加什么……就是普通的素面……”
“是嗎?”司馬錦繡夾起一筷子面,湊到鼻尖聞了聞。除了青菜的清香,還有一股極淡的藥味,像是安神的草藥,卻又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腥氣。
她忽然明白了。柳林不僅讓她看妖族,還要讓她吃下這碗加了料的面。他在試探她的底線,試探她是否真的能接受他的一切,包括這血腥的秘密。
司馬錦繡放下筷子,站起身:“面我就不吃了。替我轉(zhuǎn)告王爺,今日的香,我上完了。”
她轉(zhuǎn)身往外走,青黛和石綠立刻跟上。經(jīng)過院子里的銀杏樹時,她忽然停住腳步,抬頭望去。樹杈上掛著個小小的布偶,是用紅布縫的,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眼睛,像是個狐貍的模樣。
那是那個小狐妖的吧?或許是她被抓來之前,藏在樹上的。
司馬錦繡伸出手,想要夠下來,指尖卻只碰到一片冰涼的空氣。
“公主,該走了?!鼻圜焯嵝训?。
她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出了寒山寺的山門。門檻依舊很高,跨出去時,她仿佛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嗚咽,像那個小狐妖在哭。
馬車再次駛動,寒山寺的朱漆牌坊漸漸縮成一個小點(diǎn)。司馬錦繡靠在車廂壁上,閉上眼睛,洞里那些凄慘的景象卻揮之不去。
柳林,你到底想讓我看到什么?
你又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車窗外的陽光越來越烈,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可司馬錦繡卻覺得,自己像是剛從冰窖里走出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暖的。
寒山寺的鐘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依舊滯澀難聽,像無數(shù)妖族的哀嚎,在風(fēng)里,飄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