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離開風(fēng)沙鎮(zhèn)時，日頭已爬至半空，原本該是暖融融的秋陽，落在涼州的土地上卻只剩一片慘白，像蒙在死人臉上的宣紙。官道兩旁的白楊樹葉子早被風(fēng)沙打落，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活像無數(shù)只干枯的手，抓撓著灰蒙蒙的天。路面坑坑洼洼，積著前幾日風(fēng)沙留下的黃土，馬蹄踏過，揚(yáng)起的塵霧裹著枯草碎屑，粘在眾人的衣袍上，轉(zhuǎn)眼就成了一層灰。

陳太極走在隊伍最前，腰間的盟主令牌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冰涼的金屬觸感卻壓不住心頭的悶意。他想起風(fēng)沙鎮(zhèn)百姓的模樣――那些被傀儡術(shù)控制的人，空洞的眼神、僵硬的動作，如今再看這官道兩旁的景象，才發(fā)覺涼州的慘狀，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甚。

“盟主，你看前面！”清風(fēng)子忽然勒住馬，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陳太極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的官道旁，蹲著一個穿補(bǔ)丁衣裳的婦人，懷里抱著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孩子的小臉蠟黃，嘴唇干裂得滲著血，一雙大眼睛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婦人手里半塊發(fā)黑的窩頭。

婦人一邊哭，一邊把窩頭往孩子嘴里塞，可孩子已經(jīng)沒力氣嚼了，只含著窩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婦人旁邊還跪著個七八歲的男孩，身上的衣服破得遮不住身子，正對著過往的行人磕頭，額頭磕在硬邦邦的土路上，很快就紅了一片，嘴里還不停念叨：“好心人，救救我們吧……給口飯吃，我給你們當(dāng)牛做馬……”

隊伍里的弟子們都停住了腳步，看著這一幕，臉上滿是不忍。一個來自江南的武當(dāng)?shù)茏?，眼圈瞬間就紅了，他從行囊里掏出個白面饅頭，翻身下馬就要遞過去，卻被陳太極攔住了。

“盟主，你這是為何？”那弟子急得聲音都變了，“那孩子都快餓死了！”

陳太極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婦人身后的草叢。那弟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草叢里藏著個男人，正偷偷盯著他們，眼神里滿是警惕，手里還攥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鐮刀。

“他是孩子的爹?！标愄珮O的聲音低沉，“不是不想救，是怕有詐。寒雪宗在涼州布了不少眼線，咱們要是輕易暴露善心，說不定會引來麻煩。”

那弟子愣住了，手里的饅頭捏得緊緊的，指節(jié)泛白：“可……可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啊……”

就在這時，婦人忽然抱著孩子跪了下來，對著隊伍磕頭：“大俠們，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經(jīng)三天沒吃飯了，再不吃東西，就要死了！”男人也從草叢里走了出來，放下鐮刀，對著眾人深深鞠躬：“我知道你們是江湖人士，是來幫我們的。我叫王二，是附近王家村的，村里的糧食都被寒雪宗的人搶光了，還殺了不少人……我們也是沒辦法，才來官道上求人的。”

鬼手翁瞇著三角眼，打量著王二夫婦，見他們神色懇切，不像是裝出來的，便對陳太極道：“盟主，我看他們不像是眼線。寒雪宗的人都兇神惡煞的，哪會這么可憐?！?

六娘也點了點頭：“王二這個名字，我聽過。王家村確實是被寒雪宗洗劫過，村里的男人要么被殺，要么被抓去當(dāng)苦力，女人和孩子就四處逃難?！?

陳太極這才松了口氣，對那江南弟子道：“把饅頭給他們吧。再拿些干糧和水，讓他們先墊墊肚子?！?

那弟子連忙跑過去，把饅頭遞給孩子，又從行囊里掏出一袋干糧和一壺水，遞給王二。王二夫婦接過東西，對著眾人連連磕頭：“多謝大俠！多謝大俠！”孩子有了力氣，抱著饅頭大口大口地啃，眼淚還在往下流，卻笑得很開心。

陳太極看著孩子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陣刺痛。他原本以為，這次來涼州只是為了完成王爺?shù)拿?，鏟除寒雪宗，保住自己的盟主之位?？纱丝炭粗@些受苦的百姓，他才明白，自己肩上的擔(dān)子遠(yuǎn)不止這些――他是北方武林的盟主，是百姓們眼中的希望，若是連這些百姓都救不了，就算鏟除了寒雪宗，又有什么意義？

“王二，你們知道寒雪山莊附近還有多少像你們這樣的百姓嗎？”陳太極問道。

王二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愁苦：“太多了！涼州城里、城外的村子，幾乎都被寒雪宗搶過。有的百姓沒飯吃，就只能賣兒賣女；有的實在餓極了，就……就開始吃人……”

“吃人？”眾人都愣住了，臉上滿是震驚。

王二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前幾天我在城外看到，有個老婦人，為了活下去，把自己的孫子給……給吃了……還有的人，搶別人的孩子，煮著吃……這涼州，已經(jīng)快成人間地獄了！”

清風(fēng)子聽到這話，氣得渾身發(fā)抖，拂塵都差點掉在地上：“寒雪宗簡直是喪心病狂！竟然把涼州弄成了這副模樣！盟主，咱們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鏟除寒雪宗，救這些百姓于水火之中！”

鬼手翁也咬著牙，手里的符紙都被捏皺了：“沒錯！之前咱們還想著怎么潛入、怎么救人，現(xiàn)在看來，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把寒雪宗的人殺光！讓他們?yōu)檫@些百姓償命！”

弟子們也紛紛附和，臉上滿是怒火。之前他們對鏟除寒雪宗還有些猶豫，覺得這只是王爺?shù)拿睢⒚酥鞯娜蝿?wù)，可此刻看著百姓的慘狀，聽著王二的訴說，每個人的心里都燃起了一團(tuán)火――這不再是任務(wù)，而是責(zé)任，是身為江湖人的正義。

六娘看著眾人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其實，王爺讓我跟著你們，除了幫你們對付寒雪宗，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們看看涼州的百姓，明白你們到底是在為誰而戰(zhàn)?！?

陳太極看著六娘，忽然明白了王爺?shù)挠眯摹Ｍ鯛敳皇遣幌肱商炖切l(wèi)，而是想讓北方武林自己覺醒，明白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要守護(hù)百姓。他深吸一口氣，對眾人道：“大家說得對！咱們不能再等了！原本計劃的潛入救人，現(xiàn)在要改一改――咱們不僅要救地牢里的文人百姓，還要救所有受苦的涼州百姓！”

“盟主，那咱們該怎么做？”一個弟子問道。

陳太極沉思片刻，道：“第一步，還是按原計劃，派精銳弟子從密道潛入，救出地牢里的文人百姓――這些人大多有學(xué)識，能幫咱們組織百姓逃難；第二步，咱們在莊外制造更大的動靜，不僅要吸引傀儡王的注意力，還要讓周圍的百姓知道，咱們是來幫他們的，讓他們聚集起來，一起反抗寒雪宗；第三步，等救出地牢里的人后，咱們就聯(lián)合百姓，一起攻打寒雪山莊，就算寒雪宗有傀儡陣、有金剛境高手，咱們?nèi)硕鄤荼?，也一定能打敗他們！?

“好！這個主意好！”清風(fēng)子激動地說道，“百姓們早就恨透了寒雪宗，只要咱們振臂一呼，肯定有很多人愿意跟著咱們干！”

鬼手翁也點了點頭：“沒錯！我之前在邪道混的時候，就知道百姓的力量有多強(qiáng)大。只要咱們能把百姓組織起來，寒雪宗就算再厲害，也擋不?。　?

六娘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遞給陳太極：“這是涼州百姓的聚居點地圖，上面標(biāo)著哪些地方還有百姓，哪些地方有寒雪宗的據(jù)點。咱們可以讓弟子們分頭去通知百姓，讓他們在寒雪山莊外的空地集合，一起攻打寒雪宗?！?

陳太極接過地圖，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標(biāo)注，心中充滿了信心：“好！那咱們現(xiàn)在就重新分配人手。清風(fēng)子道長，你還是帶五個武當(dāng)?shù)茏?，從密道潛入地牢救人，順便把地牢里的文人百姓組織起來，讓他們幫忙聯(lián)系其他百姓；鬼手翁長老，你帶二十個邪派弟子，拿著這張地圖，分頭去通知各個聚居點的百姓，讓他們今天傍晚在寒雪山莊外的空地集合；六娘姑娘，你帶十個尸鬼宗弟子，在寒雪山莊外的路口接應(yīng)百姓，防止寒雪宗的人偷襲；剩下的弟子，跟著我去寒雪山莊外制造動靜，不僅要吸引傀儡王的注意力，還要毀掉莊外的幾個傀儡陣，為百姓們攻打山莊掃清障礙。”

眾人紛紛應(yīng)道，臉上滿是干勁。之前的猶豫和擔(dān)憂，早已被對百姓的同情和對寒雪宗的憤怒取代。他們知道，接下來的戰(zhàn)斗會很艱難，但他們不再是為了任務(wù)而戰(zhàn)，而是為了這些受苦的百姓，為了涼州的太平。

王二夫婦看著眾人，激動得熱淚盈眶：“大俠們，我們也想跟著你們干！雖然我們沒什么本事，但我們可以幫你們送信、搬東西，就算是死，也愿意和寒雪宗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