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世界的血色濃霧似乎永遠不會散去,卻在阿紫踏上血色大陸的那一刻,悄然讓出了一條通路。她赤著腳踩在暗紅色的土地上,指尖掠過身旁叢生的血色荊棘――這些在人族眼中足以致命的毒物,此刻卻像溫順的藤蔓,輕輕纏繞住她的手腕,又很快松開,仿佛在歡迎她的到來。后背的骨刺不再刺痛,反而與周身流轉的血色劍氣相融,每走一步,都有細碎的血光從骨刺尖端滴落,在地面上暈開小小的血花。
“這里便是血色大陸的中樞區(qū)域,”血劍鬼將跟在她身后,聲音比在湖泊邊時柔和了幾分,“主人耗費百年心血打造的工坊,大半都集中在此地。只是主人從未讓我們涉足人族疆域,這些器械,更像是……為了守護什么?!?
阿紫沒有回頭,只是循著空氣中越來越濃的金屬氣息往前走。濃霧漸漸稀薄,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微微收縮――一望無際的血色平原上,布滿了高聳的黑色熔爐,熔爐頂端噴出的不是煙塵,而是凝結成實質的鬼氣,這些鬼氣在空中匯聚成巨大的云團,又緩緩沉降,滋養(yǎng)著下方的土地。無數(shù)身形各異的鬼族在工坊間穿梭,有的手持巨大的鐵錘,正將通紅的礦石敲打成盾牌的雛形;有的蹲在地面上,用指尖的鬼氣在金屬板上刻畫防御陣法;還有的推著裝滿零件的小車,車輪碾過地面,留下兩道暗紅色的痕跡。
最讓她驚訝的是遠處的巨型機械――那是一臺由黑色金屬打造的蒸汽機,高達數(shù)十丈,銀色的陣法原石鑲嵌在機身各處,發(fā)出柔和的光芒。蒸汽機運轉時,巨大的活塞上下運動,帶動著傳送帶不斷輸送著零件,效率之高,遠超她在涼州見過的任何手工工坊。幾個頭生雙角的鬼族工匠正圍在蒸汽機旁,用特制的工具調整著陣法原石的位置,他們臉上沾著黑色的油污,卻絲毫不在意,反而因為解決了某個難題而興奮地低吼著。
“這些蒸汽機,是主人根據上古陣法改良而成,”血劍鬼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語氣中帶著一絲困惑,“一塊中等規(guī)模的陣法原石,便能驅動它運轉三日三夜??芍魅藦牟辉S我們打造大規(guī)模殺傷性兵器,反而讓我們多造盾牌和防御工事,說……要留著應對‘未知的威脅’?!?
阿紫的血紅色眼眸中閃過一絲好奇。她走上前,站在一個正在打造盾牌的鬼族工匠身邊。這個工匠身材高大,皮膚呈深灰色,頭生一對彎曲的黑色犄角,手中的鐵錘足有門板大小,每一次落下,都能精準地將通紅的鐵坯敲打出堅固的弧度。他似乎察覺到了阿紫的目光,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來。當看到阿紫身后的骨刺和周身濃郁的血色劍氣時,他眼中閃過一絲敬畏,卻沒有像其他鬼族那樣躬身行禮,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繼續(xù)專注于手中的活計。
“他叫墨角,是工坊里最好的防御器械鑄造師,”血劍鬼將的聲音在阿紫耳邊響起,“性格有些孤僻,卻對鑄造有著近乎癡迷的執(zhí)著。主人交代的防御工事,大半都是他牽頭完成的?!?
阿紫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墨角鑄造盾牌。她看著通紅的鐵坯在他手中逐漸變成堅固的盾牌形狀,看著他用鬼氣小心翼翼地打磨盾面,看著他在盾牌邊緣鑲嵌一圈小小的紅色寶石――那寶石散發(fā)著與她周身劍氣相似的氣息,顯然也是用血海之力凝練而成,能在受到攻擊時釋放出防御屏障。不知為何,看著墨角專注的模樣,她心中那片因意識被磨滅而留下的空白,竟泛起了一絲細微的漣漪。
接下來的日子里,阿紫開始跟隨血劍鬼將學習劍術。她的先天劍體在血海之力的改造下,對鬼氣有著極強的親和力,血劍鬼將傳授的鬼族劍法,她往往只需看一遍便能學會,甚至能在原有基礎上加以改良,創(chuàng)造出更適合防御的招式。血劍鬼將對此又驚又喜,越發(fā)覺得自己撿到了寶,卻也忍不住疑惑:“主人讓你學劍,為何你總偏向防御?”阿紫只是沉默,她不知道答案,只覺得這樣的招式,能護住身邊的人。
但阿紫最常去的地方,還是墨角的鑄造工坊。她不會主動和墨角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鑄造防御器械。墨角也從不主動與她交流,卻會在她來的時候,多準備一份用血海蓮子熬成的羹湯――這種蓮子生長在血海深處,蘊含著濃郁的鬼氣,不僅能補充體力,還能滋養(yǎng)神魂。剛開始,阿紫只是出于本能接過羹湯,后來漸漸習慣了這份沉默的陪伴,每天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工坊里。
有一次,墨角在打造一面巨型防御盾時,遇到了難題――盾牌中心的陣法原石總是無法與血海之力融合,嘗試了多種方法都無法解決。他煩躁地將鐵錘扔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犄角,低聲嘶吼著。阿紫看著他手中的盾牌,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走上前,伸出手,指尖的血色劍氣輕輕拂過陣法原石。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原本黯淡無光的原石,在血色劍氣的滋養(yǎng)下,竟?jié)u漸亮起紅光,與盾牌完美融合,盾面上浮現(xiàn)出一層細密的血色防御紋。
墨角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阿紫。他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新來的同族――她的頭發(fā)如血色瀑布般垂落,血紅色的眼眸中沒有絲毫雜質,后背的骨刺泛著冷光,卻在靠近他時,刻意收斂了鋒芒。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拿起身邊的一塊紅色寶石,遞到阿紫面前。
“這個……給你,”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嵌在劍上,能讓你的劍也擁有防御之力,受傷時……能護你周全?!?
阿紫看著他手中的寶石,又看了看他眼中的真誠,伸出手,接過了寶石。這是她成為鬼族后,第一次從其他鬼族手中接過禮物,心中那片空白處,漣漪越來越明顯。她指尖的血色劍氣輕輕縈繞在寶石上,將其雕琢成一枚小巧的劍飾,嵌在了自己的劍柄上。
從那天起,阿紫和墨角之間的沉默被打破了。墨角會在鑄造時,向阿紫請教關于血海之力與陣法融合的問題――他發(fā)現(xiàn)阿紫的血色劍氣不僅鋒利,還能調和不同力量,對鑄造防御器械有著極大的幫助。阿紫也會在墨角遇到難題時,主動用劍氣幫忙。他們依舊很少說話,卻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懂彼此的想法。
血色大陸的日子平靜而充實。阿紫漸漸喜歡上了這里――這里沒有涼州的爾虞我詐,沒有權力的爭奪,只有一心打造防御器械的鬼族。這些鬼族雖然外表猙獰,卻對同族有著極強的包容性。他們會在阿紫修煉遇到瓶頸時,主動分享自己的修煉心得;會在她偶爾因失去記憶而感到迷茫時,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有的鬼族會給她送來自己珍藏的血?;ò辏械臅黄鹂囱I钐幍陌l(fā)光水母;會在工坊歇工時,圍坐在一起,聽年長的鬼族講述主人柳林曾經的故事。
“主人當年救了我們很多人,”一個瘸腿的老鬼族坐在篝火旁,手里拿著一塊打磨光滑的礦石,“那時候人族修士要剿滅我們,是主人帶著我們躲進了血海,還為我們開辟了這片大陸。只是主人從不許我們主動招惹人族,說兩族本無深仇,不該互相殘殺?!?
阿紫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她對“人族”沒有任何記憶,卻從老鬼族的語氣中,感受到了柳林的復雜――他既庇護了鬼族,又不愿挑起戰(zhàn)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