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風(fēng)還在呼嘯，卷起的沙礫打在慕容朵蘭的狐裘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啜泣。北狄王的尸體躺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墨綠色的毒血從胸口的傷口滲出，在龜裂的土地上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痕跡，與周圍異族和嫁接戰(zhàn)士的尸骸混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腥甜與腐臭。

慕容朵蘭站在原地，沒有上前，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軀體。曾經(jīng)，這具軀體在她幼時將她高高舉起，用滿是胡茬的下巴蹭她的臉頰，笑著說“我的朵蘭是北境最珍貴的明珠”；曾經(jīng)，這具軀體在她被狼群圍困時，手持彎刀浴血而來，背后是漫天飛雪，像一尊不可戰(zhàn)勝的神?？涩F(xiàn)在，這尊神倒了，倒在他最渴望的權(quán)力棋局里，眼睛還圓睜著，似乎還在盯著遠處那座泛著慘白光芒的雪山――那是他想征服的極寒之地，也是他勾結(jié)異族的。

“公主?！卑⒆系穆曇粼谏磉呿懫?，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她血色的眼眸里映著慕容朵蘭的側(cè)臉，那張小臉上沒有淚，只有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比哭更讓人心慌。

慕容朵蘭緩緩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狐裘領(lǐng)口的絨毛。那是去年北狄王尋遍北境最好的狐匠，用三張雪狐皮為她縫制的，觸手溫?zé)?，可此刻她卻覺得渾身發(fā)冷，冷得像是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終究還是輸了。”她輕聲說，聲音很輕，被風(fēng)吹得有些破碎，“輸在了他最看重的權(quán)力上?！?

不遠處，柳林正站在蘇暮云和龍王中間，低聲吩咐著什么。玄色的長袍上沾了些塵土和血跡，那是方才與北狄王纏斗時留下的。他的側(cè)臉線條冷硬，下頜線繃得很緊，眼神掃過滿地尸骸時，沒有絲毫波瀾，仿佛眼前不是煉獄，只是一片尋常的荒野。聽到慕容朵蘭的話，他腳步頓了頓，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慕容朵蘭沒有躲閃。她清晰地看到柳林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惑――或許是在疑惑，為什么她沒有像尋常女兒那樣撲到父親尸體旁痛哭，為什么她沒有對殺死父親的自己流露出半分恨意。她知道柳林在想什么，可她沒法解釋。北狄王是她的父親，她自然悲痛，可這份悲痛里，摻雜了太多復(fù)雜的東西：有對父親殘害百姓的失望，有對他執(zhí)念權(quán)力的無奈，更有對這場由權(quán)力引發(fā)的血腥屠殺的徹骨寒意。

柳林走了過來，步伐沉穩(wěn)，每一步踩在沙礫上都發(fā)出清晰的聲響。他在慕容朵蘭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臉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聲音比平時溫和了幾分：“北狄王的后事，我會讓人妥善處理，按北狄王族的禮儀安葬?！?

“多謝柳王爺?！蹦饺荻涮m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她抬起頭，迎上柳林的目光，“王爺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置北狄？”

柳林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些。眼前的慕容朵蘭，和他之前印象中那個嬌弱、帶著幾分天真的北狄公主判若兩人。她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怯懦，多了一種他讀不懂的堅定，像是被寒風(fēng)淬過的冰，冷冽卻透著韌勁。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的疑惑，語氣鄭重：“北狄不能亂。你是北狄王族唯一的血脈，只有你出面，才能穩(wěn)住北狄各部的人心?！?

這正是慕容朵蘭預(yù)料之中的答案。她早就想明白了，北狄王死后，北狄群龍無首，柳林雖然手握重兵，可畢竟是“外人”，強行接管只會引發(fā)北狄各部的反抗。而自己這個“正牌公主”，就是柳林穩(wěn)住北狄最關(guān)鍵的棋子。就像阿紫說的，這就是權(quán)謀的代價，每個人都在棋盤上，要么成為棋手，要么成為被犧牲的棋子。她不想再做棋子了。

“我明白王爺?shù)囊馑肌！蹦饺荻涮m輕輕吸了口氣，寒風(fēng)灌入喉嚨，帶來一陣刺痛，卻讓她更加清醒，“我會出面安撫各部，但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