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深處的死寂，比任何廝殺都更令人窒息。石鐘乳滴落的黑色液體砸在光滑的巖石上，濺起的水花在幽光中懸停片刻，才緩緩墜落，仿佛連時間都在這詭異的氛圍里放慢了流速。柳林攥著斬魔劍的掌心已滿是冷汗，劍身上太陽精金的暖意被他掌心的濕冷逼退，只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勉強(qiáng)維系著他指尖的知覺。
他抬眼看向黑炎，五丈高的魔軀如同一座亙古不變的黑山，覆蓋周身的黑色鱗片在鎮(zhèn)魔像的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鱗片縫隙中滲出的黑色魔能，在地面上匯聚成細(xì)小的溪流，將巖石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孔洞。黑炎眼窩中跳動的黑色火焰，此刻正平靜地落在他身上，那火焰里沒有殺意，卻藏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威壓，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有的疑慮與算計。
“合作？”柳林緩緩開口，聲音因緊繃而有些沙啞，他刻意避開黑炎的目光，轉(zhuǎn)而看向那些仍在微微顫動的鎮(zhèn)魔像――青面獠牙的塑像嘴角似乎還掛著未干的“血漬”，三頭六臂的塑像手中兵器仍在散發(fā)著淡淡的兇光，這些由尸體澆筑而成的尸魁，此刻像是黑炎的“聽眾”，正無聲地注視著這場關(guān)乎生死的談判。
“與天魔談合作，和與虎謀皮有什么區(qū)別？”柳林的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嘲諷，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斬魔劍的劍柄，“人類的爭斗，無非是為了利益、權(quán)力、情欲，或是陳年舊怨，這些我都懂；可你呢？你是萬億生靈殘魂的拼合物，是無數(shù)血肉堆砌的怪物，誰知道你所謂的‘合作’，會不會是把我們養(yǎng)肥了再一口吞噬？誰又能保證，你哪天不會被體內(nèi)的怨念控制，突然發(fā)瘋把我們都撕成碎片？”
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刺向黑炎最敏感的地方。黑炎的軀體明顯僵了一下，周身的魔能微微波動，那些覆蓋在體表的鱗片，竟因為情緒的波動而輕輕震顫，露出底下那些扭曲拼接的血肉――有的地方是覆蓋著羽毛的翅膀殘片，有的地方是布滿倒刺的獸爪，還有的地方，隱約能看到人類修士的骨骼碎片，這些碎片被黑色魔能強(qiáng)行黏合，卻仍能看出當(dāng)年被強(qiáng)行拼接的猙獰痕跡。
“你在害怕?！焙谘椎穆曇艉芷届o，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你害怕老夫的力量，害怕老夫的出身，更害怕老夫會背棄承諾――但你有沒有想過，老夫現(xiàn)在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向前踏出一步，五丈高的身軀帶來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石窟，地面上的黑色魔能溪流開始沸騰，散發(fā)出更加濃郁的死氣，“老夫想要的，是擺脫那掌控者的殘魂，是擁有一具真正屬于自己的‘活軀’，是像正常修士一樣修煉，而不是永遠(yuǎn)困在這具腐爛的軀殼里，被萬億殘魂的怨念日夜折磨！”
柳林的心臟狠狠一跳，黑炎的話里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那種痛苦不是偽裝出來的――當(dāng)黑炎提到“掌控者殘魂”時，他眼窩中的黑色火焰劇烈跳動，周身的魔能甚至出現(xiàn)了短暫的紊亂，仿佛那殘魂正在他體內(nèi)瘋狂掙扎。
但這不足以讓柳林放下警惕。他見過太多背信棄義的修士，青云老道為了奪舍能對他痛下殺手，墨塵子為了權(quán)力能勾結(jié)天魔，連同門修士都能如此，更何況眼前這尊非人的怪物？
“你的痛苦，與我無關(guān)?！绷忠а勒f道，斬魔劍的劍尖微微抬起，指向黑炎的胸口，“我只知道，與你合作，風(fēng)險遠(yuǎn)大于收益。就算我?guī)湍阒罔T了軀體，擺脫了殘魂，你難道會真的放過我們？以你的實力，想要掌控玄元界易如反掌，到時候，我們這些‘合作者’，恐怕會第一個被你滅口，以免泄露你的秘密吧？”
黑炎沉默了，眼窩中的黑色火焰漸漸變得冰冷。他似乎沒想到，柳林會如此固執(zhí)，如此不信任他。片刻后，他突然發(fā)出一陣低沉的笑聲，笑聲震得石窟頂部的石鐘乳簌簌落下，碎石砸在地面上發(fā)出“砰砰”的悶響，那些鎮(zhèn)魔像上的紅色寶石眼睛，也因為這笑聲而閃爍得更加劇烈。
“小子，別給臉不要臉?！焙谘椎恼Z氣驟然變冷，周身的魔能如同海嘯般洶涌而出，石窟四壁的鎮(zhèn)魔像劇烈震顫，那些鑲嵌在眼眶中的紅色寶石，竟開始緩緩脫落，露出底下黑漆漆的孔洞，仿佛一張張擇人而噬的嘴巴，“老夫能坐在這里跟你談，是看在你那‘血肉鍛造大法’的份上；若是惹得老夫不快，殺你們，就像捏死幾只螞蟻一樣簡單?！?
話音未落，黑炎突然抬起右手，五指在虛空中輕輕一握！沒有動用任何魔能，沒有施展任何術(shù)法，僅僅是憑借純粹的肉體力量，虛空竟被他撕裂出一道道巨大的空間裂縫！裂縫寬達(dá)數(shù)丈，長達(dá)數(shù)十丈，邊緣處涌動著漆黑的混沌氣息，無數(shù)細(xì)小的空間碎片如同鋒利的刀片，在裂縫中不斷旋轉(zhuǎn)、切割，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這一手，徹底打破了柳林心中最后的僥幸。
他清晰地記得，就算在這方殘破的大千世界，就算是達(dá)到金仙后期的修士，想要撕裂空間也需要借助法器或術(shù)法，而且撕裂的空間裂縫最多只有手指粗細(xì)；可黑炎，僅憑肉體力量，就能撕裂如此巨大的空間裂縫，這種實力，早已超越了玄元界的認(rèn)知，就算是太乙金仙來了，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看到了嗎？這就是老夫的實力?！焙谘资栈赜沂?，虛空裂縫在魔能的籠罩下緩緩閉合，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輕蔑，“這方大千世界，早就腐朽了。老夫游歷過不少界域，完整的大千世界里，金仙不過是入門弟子，太乙金仙才能勉強(qiáng)在宗門里站穩(wěn)腳跟，準(zhǔn)圣強(qiáng)者也是有數(shù)十?dāng)?shù)百尊，甚至還有能抬手毀天滅地的圣人――可玄元界呢？”
他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柳林、蘇暮云與鬼母，最后落在蠻神身上――那尊黃金傀儡雖已重傷，卻仍死死擋在柳林身前，赤紅的雙眼中滿是警惕。黑炎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如今的玄元界，連準(zhǔn)圣的氣息都找不到，能誕生幾個金仙、太乙金仙，就已經(jīng)是極限。你們引以為傲的功法、術(shù)法，在老夫眼里，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柳林的瞳孔驟縮，黑炎的話恰好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測！當(dāng)年他橫渡星空，選擇投胎轉(zhuǎn)世時，曾耗費大量靈魂力量打探各個世界的情況――中千世界、小千世界大多被強(qiáng)大的修士掌控，修煉資源匱乏，上限極低；而完整的大千世界，雖然資源豐富，卻有著極其恐怖的“天道威壓”，以他當(dāng)時受損的靈魂力量，根本無法承受，只能選擇玄元界這種“殘破的大千世界”。
“你也看出來了？”黑炎捕捉到柳林眼中的驚訝，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這玄元界，就像一個被抽干了生機(jī)的老人，天道法則殘缺不全，修煉環(huán)境日益惡劣。若是在完整的大千世界，老夫根本不敢如此放肆――那里隨便一個大宗門的看門弟子，實力都可能比老夫強(qiáng)；可在這里，老夫就是無敵的存在。”
他向前踏出一步，五丈高的身軀讓柳林感覺自己如同螻蟻般渺小。黑炎眼窩中的黑色火焰微微晃動，流露出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小子，你我都是‘求道者’。你修煉一生，從主世界到玄元界，經(jīng)歷無數(shù)廝殺，不就是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追求真正的永生嗎？老夫也一樣，老夫活了近兩萬年，從蝕靈界的普通修士，到被煉制成‘兵器’，再到反噬掌控者，老夫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活下去’，為了擺脫命運的束縛?！?
柳林的呼吸微微一滯，黑炎的話戳中了他的軟肋。他不得不承認(rèn)，黑炎的存在，既是威脅，也是一個巨大的機(jī)遇――若是能借助黑炎的力量，他可以輕易掃平青云宗的余孽，掌控玄元界的修煉資源，甚至能借助黑炎的界域知識，找到通往更高級世界的道路！
“可我憑什么相信你？”柳林的語氣軟了下來，卻仍帶著一絲警惕，“你體內(nèi)有萬億生靈的殘魂，就算我?guī)湍阒罔T了軀體，那些殘魂的怨念也可能隨時控制你；而且，那掌控者的殘魂藏在你體內(nèi)近萬年，若是她突然爆發(fā)，不僅會害了你，也會連累我們！”
“老夫可以發(fā)誓?！焙谘淄蝗婚_口，語氣無比鄭重，“以老夫體內(nèi)萬億殘魂的名義發(fā)誓，若是柳林能幫老夫重鑄軀體、擺脫掌控者殘魂，老夫此生絕不主動傷害柳林及其親友，若違此誓，萬億殘魂反噬，讓老夫永世不得超生！”
這誓極其惡毒，若是尋常修士，絕不會輕易許下；但黑炎不同，他的意識由萬億殘魂融合而成，若是違背誓，那些殘魂真的會瞬間反噬，讓他徹底崩潰。柳林看著黑炎眼中的決絕，心中的疑慮終于松動了幾分。
“好，我答應(yīng)你?！绷志従忛_口，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釋然，“但我有條件?！?
黑炎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眼窩中的黑色火焰瞬間變得明亮起來：“你說，只要老夫能做到，絕不推辭?！?
“第一，我的血肉鍛造大法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寶作為輔助，而且你的軀體太過雜亂，重鑄過程極其復(fù)雜，我需要時間準(zhǔn)備，也需要時間提升實力――你的實力越強(qiáng)，對我來說就越危險，只有我自己的實力足夠強(qiáng)，才能確保合作的公平。”柳林伸出一根手指，語氣堅定地說道，“第二，在合作期間，你不能干涉我的任何決策，也不能隨意傷害玄元界的生靈――我知道你不在乎凡人的死活，但他們是玄元界的根基，若是生靈凋零，玄元界的修煉資源也會隨之枯竭，這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他頓了頓，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三，那掌控者的殘魂極其強(qiáng)大，想要徹底剝離她，需要周密的計劃，你必須完全配合我，不能有任何隱瞞――包括你體內(nèi)殘魂的情況，以及那掌控者的所有信息?！?
黑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點頭答應(yīng)：“沒問題！這些條件，老夫都答應(yīng)你！”他生怕柳林反悔，語氣急切地說道，“老夫有的是時間，不在乎等你幾年；玄元界的生靈，只要他們不主動招惹老夫，老夫也懶得動手；至于掌控者的信息，老夫知道的，都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