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連忙看向劉乾坤,劉乾坤接著說道:“大致意思就是,計生罰款改為行政性過渡收費,也就是說,有錢想生的,說不定就能行,當然,具體細節(jié)還在研討階段。說實話,老張啊,說不定省上領導開完會,下一步得請你到省里去開會,把基層的問題詳細說一說。你肯定思考過這個問題該怎么解決,在不違反大政策的前提下,找到一個變通的空間,有可能拿咱們東原做試點?!?
這就是劉乾坤到省上掛職的意義所在。在省上掛職不到一年時間,他贏得了不錯的口碑,也結識了不少朋友。按照齊永林的說法,這些都可算作政治資源。
聊完計生工作的事情,話題自然就轉到了在墻上刷白漆這件事上。劉乾坤感慨道:“怪不得別人,說到底還是怪自己。底下同志工作出了問題,歸根結底是一把手的責任?!?
廖自文說道:“乾坤啊,我記得領導來之前咱們碰過一次面,你還說唐市長要去搞路線勘察,怎么唐市長就沒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呢?”
廖自文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哎呀,這話我都不好意思說。唐市長去看了,而且還認可了這種做法。本來我想借著鐘書記視察的時候,把這事兒給糾正過來,沒想到鐘書記去省城開會了。唐市長都做了批示,我怎么好違背呢?結果沒想到何書記大發(fā)雷霆,我們區(qū)丟人可丟大了。媽的,影響前途??!”
廖自文馬上問道:“慶合,換作是你,在唐市長做出批示之后,你還敢堅決整改嗎?”
張慶合說道:“哎呀,這事兒在臨平縣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我手底下的人,什么該匯報、什么不該匯報,心里都有數(shù)。要是真在我們縣遇到這事兒,我肯定會臨時決斷,換條路走不就行了?大不了說路帶錯了,領導還能把我槍斃了?當然,這都是事后諸葛亮?!睆垜c合看著劉乾坤說道:“乾坤啊,你那個項目,我回臨平的時候專程去看了,不僅是面子工程,還是個豆腐渣工程。所以我提醒你一句,負責這個項目的同志很可能有問題?!?
劉乾坤說道:“慶合啊,你說得委婉了,不是很可能有問題,是一定有問題?,F(xiàn)在只是還沒到問題暴露的時候,我現(xiàn)在壓著錢不發(fā),倒要看看是誰跳出來找我,等他們跳出來,我再想辦法收拾他們?!?
張慶合即將出任市長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上午開完五人小組會,下午唐瑞林就下鄉(xiāng)去慰問困難群眾了。這幾天剛下過雪,路面上還殘留著積雪,車輛行駛在上面,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眾人返回到市委大院,市政府秘書長常云超還沒來得及開門,就看見周海英從隔壁辦公室走了出來。
還沒等常云超開口,周海英就說道:“哎呀,我的大秘書長,你知道唐市長去哪兒了嗎?”
常云超說道:“下鄉(xiāng)去了,到東洪街慰問干部群眾,剛剛接待去了?!?
周海英說道:“咱領導可真沉得住氣,這個時候還想著慰問別人?!?
常云超疑惑道:“怎么了,海英,你這話啥意思?”
周海英反客為主,直接推開常云超辦公室的門,把他拉進辦公室,反手就把門關上,說道:“我的姐夫誒,現(xiàn)在出大事兒了,你們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常云超說道:“海英啊,能出什么事?沒接到任何出事的報告啊?!?
周海英也不再故作神秘,說道:“是唐市長的事兒。我從省城朋友那兒剛得到的消息,省委已經(jīng)有了市長的人選,不是咱唐叔?!?
常云超聞,先是一愣,眼睛順勢瞪大了,問道:“不是唐叔?你的意思是瑞林同志當不了市長了?”
周海英肯定地說道:“對,我從我爸秘書那兒得到的消息,這事兒錯不了。市委已經(jīng)有意讓張慶合擔任東原市市長?!?
常云超忍不住笑出聲,說道:“海英啊,你這說得越來越離譜了。這種事兒怎么能輕易相信呢?肯定是周省長的秘書把消息搞錯了。你想想,張慶合都多大歲數(shù)了,哪還有當?shù)丶壥惺虚L的可能性啊。”
周海英笑著說道:“姐夫,你不信的話,也找你省城里的朋友打聽打聽?,F(xiàn)在這事兒在省城圈子里都傳遍了,早就不是秘密了?,F(xiàn)在省委領導都在進京開會,等元旦一過,領導開完會回來,這事兒就要上省委常委會研究了?!?
對于周海英的這番說辭,常云超心里還是不太相信。無論如何,要研究張慶合擔任市長,必定得先走市委副書記和干部考察這些程序,可如今這些程序都還沒啟動,怎么能說張慶合就要當市長了呢?但轉念一想,常云超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唐瑞林擔任市長的可能性到底還有沒有呢?他臨時負責這么長時間,既沒有主持工作的正式文件,也沒有省委組織部來的考察組,難道真要臨時負責到人代會召開?最有可能的,或許是空降一名干部。
常云超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暖水壺給自己添了半杯茶水,就著上午的剩茶葉,將茶水喝了下去。一邊喝,一邊拿著杯子說道:“海英啊,你說的這個事兒絕無可能,絕對沒有可能嘛?!?
常云超坐在辦公桌前,手中的筆無意識地在文件上劃動,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姐夫,你覺得張慶合年齡大,當不了市長,對吧?但你有沒有琢磨過,現(xiàn)在王瑞鳳可是市委常委、副市長,要不了多久就能升任常務副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了。等張慶合再過兩年到了退休年紀,王瑞鳳順勢接班,那她很可能成為東原歷史上第一個女市長。說到底,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人家在下一盤大棋呢?!?
常云超坐在那張有些年頭的辦公桌后,椅子隨著他身體的微微晃動發(fā)出“嘎吱”的聲響。他微微搖頭,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輕聲嘀咕:“還是關系不夠硬嘛,比不過王瑞鳳啊。”此時,桌上攤開的文件被從窗戶縫隙鉆進來的冷風吹得沙沙作響,幾頁紙張不安地翻動著,似在呼應著這緊張的氛圍。
周海英雙手猛地一拍,那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響亮,他提高了音量:“就是?。£P鍵我爸,跟人家趙書記比起來,差得遠呢?!?
常云超眉頭瞬間擰成了個疙瘩,眼神中滿是警惕。他下意識地往門口瞥了一眼,仿佛擔心隔墻有耳。屋內的光線愈發(fā)昏暗,仿佛夕陽都在回避這個敏感的話題。常云超連忙說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沒有根據(jù)的事兒,瞎講可是要犯錯誤的?!?
周海英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雙手一攤,說道:“姐夫,我現(xiàn)在還怕啥呀?我都成買賣人了,一個合法的民營企業(yè)家。我關心這些,純粹是出于晚輩對長輩的關心。”他說話時,身上那件嶄新的呢子大衣在黯淡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與周圍略顯破舊的環(huán)境形成鮮明對比。
常云超陷入了沉思,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遠處被積雪覆蓋的屋頂。偶爾有幾只麻雀從屋頂上落在屋脊上,又迅速消失在天際。周海英的話雖說有些拼湊的感覺,卻也不是毫無道理。張慶合的任命,或許真的是各方妥協(xié)的結果。要是唐瑞林當上市長,怎么也得干滿一屆,那可是五年時間??赏跞瘌P是來基層鍛煉的,怎么可能等上五年呢?
周海英見常云超不說話,接著說道:“姐夫,這事兒我通知到了。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不好直接去找唐叔叔。你看,要不你把這事兒給他透個信兒?要是有必要,再跑一趟省城,找找我那固執(zhí)的周省長?!?
常云超神色凝重,端起那盛著早已涼透茶水的水杯,緩緩送到嘴邊輕抿一口,剎那間,杯子與牙齒相觸,發(fā)出細微而清晰的聲響。他目光沉靜,緩緩開口道:“也罷,我這就向唐市長匯報當前的情況,靜候領導定奪?!痹捳Z落定,他將杯子輕輕放下,手指下意識地在桌面有節(jié)奏地敲擊起來,那“噠噠”聲沉穩(wěn)而有規(guī)律。
說完這件事,周海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神色中浮現(xiàn)出一抹無奈與憂慮。鄭重其事地說道:“姐夫,還有一件事必須跟您說明。如今馬上要進入臘月了,我們在生意上還有不少錢沒要回來。財政局尚欠我們兩萬余元,交通局欠款達十多萬,審計局的項目也有欠款未結清,就連工業(yè)開發(fā)區(qū),也拖欠著一兩萬的飯錢。倘若這些款項無法收回來,最終都將化為一紙空文,我們這一年的辛苦就付諸東流了?!?
常云超聞,眉頭緊緊皺起,眼中滿是疑惑,追問道:“為啥會拖欠你們如此多的款項?”
周海英長嘆一聲,滿臉無奈地解釋道:“大部分欠款皆是打了白條。就說交通局的那些碎石,是我們騰空公司負責運輸?shù)?。如今崔浩已被依法處理,這筆錢總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之前審計局來吃飯,把迎賓樓當他們食堂了,同樣也是以白條記賬嘛?!?
此時,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唯有墻上掛鐘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滴答”聲,每一聲都仿佛重重地敲在倆人的心上,提醒著時間的緊迫和問題解決的艱難。
常云超靠在椅背上,神情凝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鄭重說道:“如今這幾位領導都已身陷囹圄,往后還有誰會承認這些爛賬呢?”
周海英面色堅毅,語氣堅決地回應:“不認賬絕不可能。要是他們單位不認,我們就去找他們家屬。姐夫,當下咱們東原這生意場上,并非是誰的能力更強,關鍵就在于誰能把這些白條變現(xiàn)。要是變不成錢,那遲早會被拖垮。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我絲毫不懼。假如咱龍騰公司連賬都收不回來,那東原的經(jīng)濟發(fā)展怕是也難有起色了?!?
常云超微微點頭,思索片刻后說道:“嗯,這樣,我來負責聯(lián)系,盡最大努力把賬都結清?!?
周海英見狀,向前湊了湊,壓低聲音,神色嚴肅地說:“姐夫,我跟你說句心里話。萬一唐叔叔這市長之位坐不穩(wěn),你得早做謀劃?!盻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