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陽、胡曉云、張云飛都起身送兩位領(lǐng)導離開,接著又開始進行非正式的談判。領(lǐng)導走了之后,三人都放松了不少。會議室里的氛圍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胡曉云看著曉陽說道:“曉陽啊,我上次在省城可是又見到你二嫂了,說句實話,你二嫂的氣質(zhì),那是真的好啊?!?
曉陽說道:“胡書記,先不說氣質(zhì),我呀,看到你就有一份親切感??上О。叶缍加邢眿D了。要是你們都在年輕十歲,我多想……?!?
胡曉云馬上笑著說道:“哎呀,領(lǐng)導一走,你咋就這么隨意起來了?”
曉陽說道:“隨口說說嘛,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事。你是不知道,我這倆二嫂啊,性格看起來都很委婉,實際上都很強勢的。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我這倆二哥,都非常疼媳婦。”
胡曉云專程跑到平安縣給二嫂芳芳送衣服,當時曉陽也在家里,倆人是見過一面的。
胡曉云感慨道:“曉陽啊,你說對了,這些事關(guān)鍵在男同志,而不在女同志。能不能守住,我是有切身體會呀,有些事,看是看不住的。夫妻之間,還是得靠相互理解和信任。是不是這位男同志”
張云飛在旁邊搓了一把臉,說道:“我倒是想有人看我,可是沒人看呀。我這孤家寡人一個,每天忙工作,都沒時間考慮個人問題。”
曉陽笑著說道:“張大縣長,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一般的女同志你看都不看一眼。我只能說,別挑了,就在咱們平安縣,找上那么一兩個,相相親,接觸接觸嘛。說不定就能遇到合適的。”
胡曉云看了一眼張云飛,驚訝道:“怎么,咱張縣長還是單身?這可真是沒想到啊,我還以為你早就成家了呢?!?
張云飛馬上說道:“胡書記,有沒有合適的適齡女青年?如果有,給我介紹介紹,我這個人啥都好,也不挑。只要性格好,能合得來就行。”
胡曉云打量了一下張云飛,說道:“平日里點菜說自己吃啥都行的人,反倒是最不好伺候。你總得給我個目標,我才好幫你介紹嘛。我們東投集團可有不少女同志,家里條件也還不錯,再說我們東投集團的待遇,在整個東原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集團里的女同志都很優(yōu)秀,說不定就有適合你的?!?
張云飛笑著說道:“倒是可以試著接觸接觸。我也該認真考慮個人問題了,不能總是這么單著?!?
胡曉云說道:“那行,我在我們公司好好給你問問。等有了合適的,我馬上給你聯(lián)系,爭取早日幫你解決終身大事?!?
三人閑扯了幾句之后,會議室里的氣氛稍微輕松了些。曉陽上身微微前傾,雙手不自覺地在身前比畫著,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說道:“胡書記,我都覺得我和東投集團有緣分啊。就說咱們的高粱紅酒,之前發(fā)展一直突破不了瓶頸,可自從在您的領(lǐng)導下,一下子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銷量噌噌往上漲。我打心底相信,咱們汽運公司要是這個合作能談成,前景很廣闊啊?!?
胡曉云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看著曉陽,輕搖著頭說道:“曉陽啊,你一提高粱紅酒廠,我就想起在臨平縣那次談判,那個張市長啊,他那所謂的啤酒廠,當時連一塊磚都還沒落地呢,居然硬是問我們要走100多萬。再看看你們這個平安縣聯(lián)營汽車公司,到現(xiàn)在連一輛長途汽車的影子都見不著,就敢來找我們談合作,咋看咋覺得也像空手套白狼啊?!?
曉陽一聽,趕忙坐直身子,雙手在空中擺了擺,急切地說道:“胡書記,可不敢這么說啊。我們那可是實實在在有執(zhí)照的,您也清楚,現(xiàn)在政策收緊得厲害。別的先不說,就我們這張執(zhí)照,要是拿到市場上去租,隨便在省內(nèi)哪個地方,您猜猜能租多少錢?這執(zhí)照的價值可不容小覷啊?!?
胡曉云挑了挑眉,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依舊似笑非笑地說道:“我不知道租多少錢,但是你們就靠著這么一張執(zhí)照,就想從我們這兒拿走多少股份?我們東投公司,前期要是投入的話,不說多,先買十臺客車,就算全買國產(chǎn)客車,算下來也得500萬以上吧。你們總不能拿一個執(zhí)照,就想搞走我們大半的股份吧。這還只是前期投入,假如往后我們做大做強,客車買得越來越多,你們這個執(zhí)照,就算是金子做的,到時候恐怕也抵不上一輛客車的錢呀?!?
曉陽不慌不忙,身體微微往前湊,拿起面前的水杯,輕抿一口潤了潤嗓子,說道:“書記,賬可不能這么算死。您可是當過工業(yè)開發(fā)區(qū)主任的,又在計劃委員會干過,眼界和見識都比我們高。您仔細想想,聯(lián)營公司早成立一天,這一天就能賣出去不少票錢。您沒聽齊市長剛才算的賬嗎,一臺客車要是運營得好,一年就能回本。表面上看,好像是我們聯(lián)營公司占了你們便宜,但從長遠來算,你們也絕對不會虧,合作下來,大家怎么著也能實現(xiàn)雙贏嘛?!?
胡曉云聽后,微微瞇起眼睛,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思忖片刻后說道:“哎呀,怪不得妹妹你年紀輕輕就坐到了管工業(yè)經(jīng)濟的副縣長這個位置上,你這算盤打得呀,噼里啪啦都快冒火星子了。行吧,咱倆不繞了,你就痛快點說,新公司你們到底想要多少股份?”
曉陽心里暗自欣喜,從胡曉云之前的話語里,她大概猜到胡曉云也覺得聯(lián)營公司可能會要一半的股份,這比自己原本預(yù)期的還要好。畢竟聯(lián)營公司只是個小規(guī)模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一直守著這張執(zhí)照,卻因為資金、管理等各方面限制,始終無法讓公司發(fā)展壯大,就像抱著一只“金雞”卻下不了蛋。如今只有借助東投集團這個“大窩”,才能讓汽運公司真正做大做強。曉陽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又堅定:“胡書記,既然咱們講的是合作共贏,那雙方肯定得公平。我們也不貪心,我們工業(yè)園區(qū)加上城關(guān)鎮(zhèn),再加上我們一些小股東,合起來控制50%的股份,你們東投集團一家占比50%,也就是我們?nèi)艺家话?,你們占一半?!?
胡曉云聽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曉陽,盯了許久,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大笑起來說道:“哎呀,妹妹呀,就算我再想照顧你,也不能這么被你‘坑’啊。不是我說,你們現(xiàn)在雖然是三家聯(lián)合,但談判的時候,不就相當于是一家在和我談嘛,所以咱現(xiàn)在其實就是1比1的局面,你倒好,還給我整出來個1比3的說法,感覺我們出個幾百萬,還跟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曉陽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道:“胡書記啊,我這說的可都是實話嘛,我們也是真心實意想和東投集團合作,一起把這個汽運公司做好。”
胡曉云坐正身子,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說道:“妹妹,這件事可不是咱倆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東投集團做任何投資都有一套嚴格得不能再嚴格的流程,我們得仔細計算市場回報率,還得考慮銀行貸款的事兒。你可能不知道,東投集團的賬上其實一分錢都沒有,完全是靠著市政府的背景,才能從銀行拿到貸款。你知道現(xiàn)在的貸款利率有多嚇人嗎?一年期流動資金貸款的利率為9.36%,五年期固定資產(chǎn)貸款利率為10.8%。再加上車輛折舊成本、人員成本、運行成本,妹妹,你仔細算過沒有?一臺價值100萬的車,如果一年掙不到50萬,再給你們分一半歐,算下來真的要虧錢啊。而且這還不算完,你還得考慮未來的市場競爭,現(xiàn)在政策收緊,市場還算平穩(wěn),可萬一明年政策放開,各路資本都涌進來,市場競爭一加劇,到時候一年是不是連30萬都掙不到?我要是再分一半,妹妹,這筆賬算下來,東投集團可就虧大了,東投集團虧的那可是國家的錢,我們得對國家負責啊?!?
曉陽靜靜地聽完胡曉云這番話,不禁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胡曉云。胡曉云坐在那里,身上透著一股精明干練的勁兒。曉陽心里暗自驚嘆:怪不得齊永林會如此重用胡曉云,是個精明人,不過,在商商,現(xiàn)在的貸款利率這么高,一臺100萬的車,算上折價、貸款利息、油費、人員工資等各種成本,確確實實得要30多萬。如果聯(lián)營公司再堅持要走50%的股份,利潤達不到,那東投集團肯定是要虧錢的。
曉陽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下坐姿,說道:“胡書記,您確實不愧是在工業(yè)園區(qū)當過主任的,這賬算得細,您說得沒錯,一臺客車的運營成本,如果加上貸款和利息,確實比較高。但我跟您說,它的收益絕對不止50萬,我們做過充分的市場調(diào)研,有實打?qū)嵉臄?shù)據(jù)作為依據(jù)。這也就是為什么省廳要收緊長途客運的指標,就是因為利潤太高了,大家都看到這塊肥肉,要是不限制,肯定一窩蜂都擠到這個市場里來,到時候市場就亂套了。所以目前來看,整個東原拿到長途執(zhí)照的只有三家公司,分別是龍騰公司、市交運公司,再加上我們聯(lián)營公司。對于您擔心的市場會萎縮的問題,我倒是比較樂觀。您看,現(xiàn)在我們有數(shù)據(jù)表明,從1987年到現(xiàn)在,我們平安縣外出打工的人數(shù),一直是以10%的比例在增長呢。這就意味著客運市場的需求在不斷擴大,我們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胡曉云微微點了點頭,眼神里透露出一絲認可,但還是說道:“妹妹呀,你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沒考慮到,那就是火車。干線鐵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動工了,東原有火車站,當然,你們平安縣沒有火車站。不過,離你們平安縣不遠的臨平縣是有火車站的,火車的運力,那可是客車遠遠無法比的。一旦鐵路通車,肯定會分走一部分客運市場份額?!闭f完,胡曉云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放在眼前,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著手指,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曉陽第一次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沒想到,胡曉云雖然之前沒有涉足過客運領(lǐng)域,可腦子里對市場的分析和預(yù)判竟然如此全面、如此專業(yè)。
這個時候,一直站在旁邊,像個旁觀者默默聽著兩人交談的張云飛,實在忍不住開了口。會議室里安靜得有些壓抑,他的聲音一響起,顯得格外突兀。張云飛先是微微欠了欠身,以示禮貌,然后說道:“兩位領(lǐng)導,我插句話。我聽了你們倆剛才的算法,感覺把成本攤得太高了。依我看,做企業(yè)啊,一定要想辦法甩掉重資產(chǎn),特別是像車輛這種會折舊的資產(chǎn)。就拿一輛車來說,買回來100萬,跑上兩年,風吹日曬、損耗折舊,可能也就值50萬了,這樣太不劃算了,我們得把這個包袱甩掉,不然企業(yè)的負擔太重了?!?
曉陽和胡曉云兩人原本針鋒相對的目光,此刻都齊刷刷地投向張云飛,眼神里滿是好奇,心里都在琢磨,這位來自省城的掛職干部,到底能給出什么高見,說不定能為這場談判僵局找到新的突破口。
張云飛清了清嗓子,接著說:“從一定意義上講,聯(lián)營公司把執(zhí)照提供給東投集團,那么東投集團可不可以再把執(zhí)照轉(zhuǎn)租出去呢?我覺得是完全可以的。只要我們有了這個執(zhí)照,社會上的人可以自己出錢,買車加入我們新成立的公司。他們自己買車,我們出執(zhí)照并提供線路。這樣的話,咱們反倒可以收取租金,還不用承擔車輛折舊,銀行貸款。當然,肯定不能把所有線路都租出去,我們可以拿出一部分線路進行出租,另一部分自己運營。通過這種模式,就能夠?qū)_銀行貸款帶來的壓力,實現(xiàn)和東投集團的合作,同時也能讓聯(lián)營公司的執(zhí)照發(fā)揮出更大的價值。”
曉陽和胡曉云聽了張云飛的話,都陷入了沉思。會議室里安靜極了。是啊,如果采用這種模式,東投集團雖然還是要貸款,但壓力會減小很多。不過,在管理上肯定會存在一些問題,而這并非曉陽原本設(shè)想的合作模式。
胡曉云皺著眉頭,面露擔憂之色,說道:“這樣的話,在運輸線路的管理方面,怎么能做到萬無一失呢?這么多不同的運營主體,管理難度太大了,一旦出點岔子,不好辦啊。”
張云飛似乎早就料到胡曉云會有此疑問,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匆覗|投集團合作的原因。東投集團是東原最大的投資企業(yè),管理能力和管理水平在全市那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其實,不管以何種形式運營,開車的司機是誰并不關(guān)鍵,重點在于要有完善的制度,并且確保制度能夠嚴格執(zhí)行,從車輛的日常維護、司機管理,到線路的調(diào)配安排,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要把控好,這樣才能管好這些運營車輛,保證整個運輸業(yè)務(wù)?!?
曉陽、胡曉云、張云飛三人又圍繞這種模式展開了探討。他們一會兒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計算著成本和收益;一會兒又你一我一語,爭論著管理的細節(jié)和可能出現(xiàn)的風險。而此刻,在另一個房間里,齊永林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房間里煙霧繚繞,面前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滿了煙頭,一個個煙頭就像他此刻糾結(jié)的心情。他正和鄭紅旗交談著,神情格外認真,燈光映在臉上,更添幾分凝重。
齊永林說道:“紅旗啊,要不是你跟我走得近,這次政法委書記,說不定就不是李顯平的啊。李顯平這老小子,和張慶合一樣,也是圍著鐘毅轉(zhuǎn)的,特別是在曹河,硬生生地給曹河酒廠輸血,讓鐘毅高看了一眼。依我看,你下一步想晉升副廳級,目前看難度可不小啊。我在市長的位置上時,幫你說話還好使些。但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放眼整個東原,市政府里平安縣出身的干部太多了,領(lǐng)導崗位上好多都是平安縣的人,這其實不太利于干部隊伍的均衡發(fā)展。上面的領(lǐng)導也在關(guān)注這個問題。再看看劉乾坤、廖自文,包括吳香梅,他們可都是你有力的競爭對手啊。劉乾坤最近動作頻頻,光明區(qū)在重大項目上沖勁很大?。涣巫晕哪?,當了幾年辦事處主任,人脈也很豐富。紅旗啊,雖說你和鐘毅關(guān)系不錯,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算不上鐘毅的嫡系。吳香梅是鐘毅的嫡系,廖自文呢,是鄧牧為的嫡系。還有那個劉乾坤,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市政府黨組成員了,而且聽說他和泰民也攀上了關(guān)系。還有李泰峰這些老資歷,競爭很大?!?
鄭紅旗坐在對面,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認真地聽著齊永林的分析。聽完,他微微嘆了口氣,身體往后靠了靠,說道:“哎呀,齊市長,您也知道,自從我到縣里任職后,心態(tài)有了一些變化。剛?cè)サ臅r候,面對縣里復雜的情況,我心里其實有點打鼓,這兩年,我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到處拉投資、跑項目,就盼著能改變縣里的面貌,還是想著多干一些實事啊?!?
齊永林擺了擺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語重心長地說道:“紅旗啊,我有個感觸,一心干實事的干部,往往很難晉升到廳級領(lǐng)導崗位啊。你聽我的建議,想辦法往省廳發(fā)展。正月十五之前,我們校友會有個聚會,到時候何書記應(yīng)該會參加。我會想辦法的?!?
從縣委書記晉升為副廳長,和從縣委書記直接升任副市長,兩者級別雖然一樣,但在實際權(quán)力和位置的重要性上,副廳長和副市長可不一定能完全劃等號。副市長在地方上,手握實權(quán),能直接參與城市的規(guī)劃、建設(shè)和管理,影響一方百姓的生活;而副廳長更多是在省里的某個部門,負責某個領(lǐng)域的業(yè)務(wù)指導和政策執(zhí)行,權(quán)力范圍和影響力的側(cè)重點有所不同。
鄭紅旗摘下眼鏡,揉了揉因為眼鏡膠墊長期壓制而留下明顯勒痕的鼻子,思考片刻后說道:“齊市長,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還是覺得,現(xiàn)在平安縣里的工作正處在關(guān)鍵時期,幾個大項目剛有起色,要是我這時候離開,后續(xù)工作可能會受到影響。等縣里的這些項目都落地生根了,我再考慮個人的發(fā)展問題。”
而在東洪縣小會議室里,縣委書記李泰峰抽著煙,聽著下面幾個常委和副縣長閑聊,聽到對面的干部道:來了就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來了就得聽泰峰書記的話,聽話送點政績,三年之后升官,要是不聽話……
旁邊一人搶話道:要是不聽話,灌醉了,往床上扔個娘們,滾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