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連群腰桿筆直地坐在沙發(fā)邊緣,身體微微前傾,看李泰峰沒有坐下的意思,馬上就站了起來,展現(xiàn)出十足的恭敬:“書記,我們按照您的指示,又一次重點學習了暖棚種植技術。這次我可對大家提了要求,必須落實好泰峰書記的指示,每個干部都必須做筆記,回來后每個鄉(xiāng)都要抓好暖棚的試點工作,爭取把這項技術推廣開來?!?
李泰峰點了點頭,雙手抱胸,眼神望向墻上的地圖,眼神里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東洪縣廣袤的農(nóng)田:“這個工作可以抓試點,也可以抓亮點,但就是不能大規(guī)模地推開呀。你要知道,咱們縣是百萬畝噸糧田建設示范縣,全國一共也就這么幾十個。咱們東洪縣的主要任務不是種瓜果蔬菜和經(jīng)濟作物,而是種糧。大家都去種菜了,這百萬畝良田誰來保證產(chǎn)量?咱們作為糧食生產(chǎn)基地,重點還是要圍繞糧食上來做文章,這才是根本?!彼穆曇舫练€(wěn)有力,帶著對農(nóng)業(yè)發(fā)展全局的深刻洞察。
呂連群從來就是領導說的全對,連忙附和,身體又往前挪了幾分,靠近了李泰峰,說道:“是啊,書記,您說的太對了,和我想的完全一致。咱們就是要打造幾個亮點,體量肯定不能大,不能喧賓奪主。如果體量太大,肯定會影響到農(nóng)田建設,到時候糧食產(chǎn)量上不去,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啊。”他一邊說,一邊笑。在心里暗自揣摩李泰峰的真實意圖,思考著如何進一步迎合領導的想法。
李泰峰頗為滿意地笑了笑,這笑容讓呂連群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只要看到呂連群,內(nèi)心就會涌起一種踏實感,仿佛有了可靠的后盾。這種感覺在調(diào)查組入駐后愈發(fā)強烈,所以,馬上也就讓呂連群抓緊時間回來。
“連群同志,你來之后啊,正好有幾項工作,咱們抓緊時間過一下,重點吧,主要是人事上的安排。你沒拿本子是吧?”李泰峰說著,目光掃過呂連群空空如也的雙手。眼睛里也忽視了桌子上的茶葉。
呂連群心中一緊,慌忙解釋:“哎呀,書記,還沒顧得上回辦公室,這是兩盒茶葉,據(jù)說是結合了新技術,您品鑒一下。”
李泰峰平日里愛喝茶,但這個時候,卻對茶葉沒什么興趣,就道:“空了可以嘗嘗。沒拿本子算了。找張信箋紙吧?!崩钐┓鍙淖郎系男殴{本中撕下兩張,又從筆筒里選了一支鋼筆,遞給呂連群。金屬筆身還帶著體溫。他鄭重地坐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挺直脊背,仿佛此刻記錄的不是人事安排,而是東洪縣未來的命運。
李泰峰在辦公室里緩緩踱步,皮鞋與地板碰撞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呂連群的心上?!斑@樣啊,連群同志,今年啊,我們還沒有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整干部。從去年到現(xiàn)在,全縣在農(nóng)田建設上還是涌現(xiàn)了不少的干部。這個該調(diào)整的,咱們要適當調(diào)整到位,不能讓同志們只辛苦沒有得到回報?!彼O履_步,目光落在墻上東洪縣的地圖上,“你注意啊,你是農(nóng)委主任,你和焦楊同志、曹偉兵同志商量一下農(nóng)業(yè)口的人員,大家都有涉及,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第二個板塊啊,是咱們縣直機關里的干部。特別是咱們縣委機關的干部,很多人圍繞縣委服務大局,在各項工作中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你像周炳乾同志,在縣委辦副主任的位置上也干了不短時間了,你考慮一個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的職務,先醞釀斟酌一下?!?
呂連群手中的筆飛速移動,沙沙的書寫聲在寂靜的辦公室格外清晰。他一邊記錄,一邊在心里暗自震驚:李泰峰一口氣說出十一二個人選,這在以往極為罕見。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看來書記離開東洪縣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耍丝痰娜耸掳才欧置魇窃跒楹罄m(xù)鋪路。想到這里,他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洇出一個小小的墨點。
李泰峰敏銳地注意到呂連群的遲疑,又扯下一張紙遞過去,繼續(xù)不動聲色地說道:“啊,縣政府那邊。這樣吧,你和朝陽同志也商量一下。讓他和超英同志對接一下,優(yōu)中選優(yōu)向組織推薦兩個副科級干部,呃,再加一個正科級干部吧。到時候縣委統(tǒng)籌,盡量安排。”他的語氣平靜如常,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普通的工作,卻讓呂連群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呂連群記錄完后,看著手中的三頁紙,上面指名道姓的羅列著十四五名干部,涉及全縣各個部門,還有可以醞釀動議的名額,加起來已經(jīng)接近40人。這無疑是一場大規(guī)模的干部調(diào)整!他握著信紙的手微微發(fā)顫,終于忍不住開口:“泰峰書記,這個時候調(diào)整干部,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呀?”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向來對書記的決策聽計從,如今公然質(zhì)疑,會不會觸怒領導?
李泰峰原本平和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他還從未聽過呂連群質(zhì)疑自己的決策,這讓他感到意外和不滿:“連群同志,你所講的不合時宜是什么意思???”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上位者的威壓。
呂連群卻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哦,我是這個意思啊,您看,這不是說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還在咱們縣里嗎?這個時候進行這么大規(guī)模的干部調(diào)整,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也不符合當前的形勢?!彼⌒囊硪淼赜^察著李泰峰的表情。
李泰峰淡然笑了一聲,既然已經(jīng)篤定副省長周鴻基已經(jīng)出面干預,調(diào)查組不過是走個過場,最終大概率會以通報批評,給些處分草草收場。但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自己是向市委交了辭職報告,這批干部,還是要動。他不動聲色地說:“連群同志,你掌握的情況不準確啊。實話跟你說,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已經(jīng)基本結束在東洪縣的工作了,在你來之前,他們已經(jīng)走了。”
呂連群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與驚喜:“走了呀!”他懸著的心瞬間落地,整個人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擔憂是多么多余,對李泰峰的手段和人脈也有了更深的敬畏。
李泰峰微笑著,眼中帶著一絲得意:“連群同志,我這個縣委書記干了七八年,上上下下,還是能說得上話的。橋塌了天又沒塌,換句話說,就算是橋塌了,又能怎么樣,我之前就采取了措施,那些水泥墩子,足以證明,縣委是將工作考慮在了前面嘛?!彼脑捳Z中既有對自己能力的自信,也暗含著對呂連群的安撫。
呂連群立刻起身,滿臉堆笑:“泰峰書記,是我多慮了。不應該,不應該啊,就算是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在又能如何,您是副廳級干部,在整個東原都是德高望重嘛。這樣,我馬上讓組織部門啟動干部摸底調(diào)查,和相關同志談話,讓大家推薦,抓緊時間醞釀,爭取盡快拿出干部調(diào)整方案?!?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進來!”李泰峰話音剛落,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沈鵬推門而入。他滿臉通紅,警服扣子沒系好,喘著粗氣,難掩興奮之情:“泰峰書記,我聽說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已經(jīng)走了?”
李泰峰面色一沉,語氣嚴厲:“瞧你這性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穩(wěn)重!別整天毛毛躁躁的。事情沒我們想的那么好,也沒那么糟嘛?!彼粷M地看著沈鵬的冒失,心中暗自思忖這個莽撞的公安局長什么時候才能學會沉穩(wěn)。
呂連群見狀,立刻打圓場:“沈書記,咱們領導當了八九年縣委書記,人脈廣、政治資源豐富,市委市政府都要給面子嘛,這不是我們普通同志能想象的?!彼贿呎f,一邊向沈鵬使眼色,示意他收斂情緒。
沈鵬表面上連連點頭稱是,心里卻不以為然。作為李顯平的外甥,他比誰都清楚這場風波背后的運作。他暗自想道:這恐怕不是泰峰書記的本事,應該是我大舅出手幫忙了吧。但這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他臉上依然堆滿笑容,附和著呂連群的話,泰峰書記,我就說嘛,有您在,沒有人能動咱東洪的干部嘛。
李泰峰笑了笑道:“過其實了啊,事實上,我認為,主要是咱們在座的都是行得端坐的正嘛。換句話說,都是不怕查的人?!?
沈鵬笑著道:“泰峰書記,恐怕有些同志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書記,晚上,我請客,啊,呂主任一起,咱們?nèi)ゲ芎涌h,我?guī)銈円娨晃毁F客?!盻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