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處長繼續(xù)匯報:“書記,我們從財務科了解到,柳如紅今天一大早,就把所有領取的錢全部退給了財務科。我和她聊了會,她還一再聲稱,她丈夫鄭紅旗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她自己一直以為這是正常的收入,所以才會領取。”楊處長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林華西的表情。
林華西冷笑一聲,心中清楚這不過是柳如紅的狡辯之詞。夫妻兩人每月多收入四五百元,這些錢比工資還高,鄭紅旗怎么可能毫不知情?但更讓他感到疑惑的是,柳如紅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退錢,顯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不過,對于柳如紅提前知曉消息這件事,林華西倒也并不意外。鄭紅旗在市里的人脈極廣,與市委書記鐘毅、市長張慶合、副市長臧登峰等領導關系都十分密切,要是他不知道市紀委要來調查這件事,那才是不正常的。
林華西沉思片刻,說道:“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市紀委要來調查的時候就退了,這退錢的時機也太蹊蹺了吧。”
林華西的話語中充滿了懷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件事背后必定隱藏著更深的內幕。
侯處長附和道:“是啊,書記,我們也覺得這退錢的時機太可疑了。我們問過柳如紅,她給出的理由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其他同事領的錢沒她那么多,心里過意不去,所以今天一早就跑去財務科把錢退了?!焙钐庨L對柳如紅的這個解釋也深感懷疑,覺得漏洞百出,追查下去,必然難以自圓其說。
林華西心中明白,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暫時沒必要和鄭紅旗直接見面。他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是如實地將調查情況反映給市委。至于下一步是與鄭紅旗見面深入調查,還是不需要采取其他措施,這并非他這個紀委書記能夠獨自決定的。如果市委主要領導想要包容此事,可能會輕描淡寫地說:“既然他媳婦把錢退了,那這事就算了吧?!钡晴娨銜浻X得退錢這件事太過蹊蹺,要求進一步補充調查,那到時候再與鄭紅旗見面也為時不晚。
回到市委大院后,林華西立刻交代侯處長:“你們把今天調查的情況詳細整理一下,形成一份完整的報告?!彼挚戳丝幢?,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五點了,稍作思考后,又說道:“這樣吧,明天上午十點前,務必送到我辦公室?!?
侯處長微微欠身,馬上應了下。
林華西目光嚴肅的道:“辛苦了,晚上你帶著他們加個班,老規(guī)矩,誰寫的材料,還是把名字寫上,也讓鐘書記知道,是誰加了班?!?
林華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棉紡廠那近3000名職工的身影。這么大的一個廠,一旦出現(xiàn)嚴重問題,影響的可不僅僅是棉紡廠自身,整個東原的經(jīng)濟和社會穩(wěn)定都將受到巨大沖擊。市委書記鐘毅、市長張慶合之前給市紀委下了不少嚴格的要求,傳導了諸多壓力,目的就是要在國有企業(yè)中揪出幾個典型案例,以此來剎住日益猖獗的腐敗風氣。作為市紀委書記,林華西深感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壓力如山。黨性和原則提醒林華西,是時候找一個典型了。
隨即,林華西拿起電話,撥通了市審計局局長鄭成剛的號碼。鄭成剛曾經(jīng)擔任過市紀委副書記,是林華西很欣賞的副手。林華西能在市紀委取得今天的成就,離不開鄭成剛的幫支持。鄭成剛業(yè)務能力精湛,綜合素質過硬,是林華西十分信賴的得力干將。電話接通后,林華西沒有絲毫客套,介紹了情況之后,直接吩咐道:“棉紡廠的事,市紀委和市審計局要趁著這次整頓國有企業(yè)的契機,以棉紡廠為突破口,深入查查其中存在的問題。”他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決心要將棉紡廠的問題徹底查個水落石出。
鄭成剛沒有絲毫猶豫,果斷地答應了下來。
林華西剛準備掛斷電話,腦海中忽然閃過自己的兄弟林華南和林華北的身影。他們兩人也正是倒在了國有企業(yè)的問題上,如今還在監(jiān)獄里服刑。想到這里,林華西的心中一陣刺痛,他覺得是時候再去和監(jiān)獄領導見一面了,了解一下兄弟倆在監(jiān)獄里的情況,目的嘛還是為了減刑。
于是,他對著電話那頭的鄭成剛說道:“成剛,晚上我約一下東原監(jiān)獄的胡獄長和李政委,你晚上也出面作陪吧。”
鄭成剛沒有拒絕,在東原,不少人都知道林華西的兩個兄弟在東原監(jiān)獄服刑。而且,東原監(jiān)獄在當?shù)厮闶菞l件最好的監(jiān)獄,其中有兩個監(jiān)區(qū)專門用來關押領導干部和職務犯罪人員。在過去,鄭成剛沒少陪著林華西與胡獄長、李政委見面,對于這樣的安排,他早已習以為常。
掛斷電話后,林華西又撥通了臨平老鄉(xiāng)鄒新民的電話,讓他晚上也一同作陪。安排好這一切后,林華西的心情卻愈發(fā)沉重。他頗感糾結地緩緩走到窗前,站在東原市委大院7樓的辦公室窗前,靜靜地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上車水馬龍,人們各自忙碌著,為生活奔波。然而,林華西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繁華的街景上。
他不禁回想起當初建市委政府大院時的情景。據(jù)說,當時在風水上花了不少心思。市委大樓正對著主干道,按照風水學的說法,這是不吉利的格局。為此,齊永林特意在市委大院前修建了市政廣場,還在大院兩側花重金打造了一對石獅子,希望能以此“化煞”。林華西看著廣場上偶爾有行人悠閑地散步,思緒卻飄得很遠很遠。
他又暗自盤算著林華南和林華北的事情。今年,他們兩人都有了兩次減刑。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表現(xiàn)良好,三四年后,華南就有希望出獄,而華北可能還要再多等兩年。想到這里,林華西的內心陷入了極度的糾結之中。
他一方面有著紀委書記伸張正義、維護黨紀國法的神圣職責,另一方面又有著難以割舍的親情。他深知自己不能因為親情而違背原則,但兄弟之情又讓他無法做到完全置身事外。在職責和親情的天平兩端,他艱難地尋找著平衡,內心的痛苦和掙扎無人能懂。此刻,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攥緊拳頭,重重地捶了一下窗臺,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這一拳,仿佛是他對命運的抗爭,對現(xiàn)實無奈的宣泄,可內心的糾結卻依然如亂麻般難以解開,他陷入了無盡的痛苦和迷茫之中。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