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紅旗書記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說道:“現(xiàn)在就打電話通知公安局報警,就說里面有人賣黃帶?!?
楊伯君點頭看了我一眼,我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楊伯君雙手拿起電話,按下號碼。電話鈴聲在寂靜的車廂里格外刺耳,響了一遍,無人接聽;再次撥打,等待的每一秒都顯得十分漫長。
謝白山將點燃的香煙伸出車窗外,抖了抖煙灰,說道:“不會沒人值班吧!”
我馬上道:“不可能,市局有規(guī)定們,必須有人值班。不然要追究責任?!?
又打了一遍之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慵懶至極的聲音,仿佛剛從睡夢中被吵醒。
“請問是公安局嗎?……我要舉報楓林晚卡拉ok里有人賣黃磁帶。”
“管的真他媽寬?!睂Ψ洁托陕暎坏任覀兓貞?,便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車廂里回蕩。
紅旗書記的臉瞬間漲得發(fā)紫,臉色陰沉,很是不滿的道:“李朝陽,你看看!曹河公安機關怎么黑到了這種程度?還指望他們保護群眾,媽的,他們才是曹河縣社會治安的最大毒瘤?!闭f完就拿起了電話,說道:“老李的電話是多少?”
我知道紅旗書記說的是老李就是李叔,很是熟練的就將李叔的電話撥通。紅旗書記接過電話后,說道:“老李啊,我是紅旗,我要把平安縣公安局長王守謙調(diào)到曹河縣來?!?
電話里道:“紅旗啊,你這個,剛剛到曹河,就換公安局長,有點操之過急了。再者說了,我還是要征求一下王守謙個人的意愿?!?
鄭紅旗道:“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見,市公安局直接調(diào)整,曹河縣的問題,和曹河縣公安局有很大關系,如果不換一把手,我在曹河辦事就直不起腰。老李,這個工作,你必須支持我?!?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之后:“我怕友福那邊不放人!”
友福?友福的工作我來做。
電話那頭道:“紅旗啊,守謙我可是計劃重用的。”
紅旗書記道:“來了下一步直接政法委書記,這還不夠重用,好了,老李,和我直接,就別給我下套了,我會安排好的?!?
倆人又吹了一會之后,鄭紅旗才掛斷電話,把大哥大丟給了我。紅旗書記看著我略顯震驚的眼神,就道:“干工作,就是不能拖泥帶水。”
我尷尬地扯了扯衣領,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紅旗書記,這不是我們東洪縣公安局,是曹河縣公安局。我們東洪縣公安局一向公正執(zhí)法、文明執(zhí)法、熱情執(zhí)法!”
紅旗書記轉(zhuǎn)過頭,眼中滿是失望怒:“屁!天下烏鴉一般黑。東洪縣公安局也好,曹河縣公安局也罷,公安系統(tǒng)權力太大、太過集中,什么罪名都能隨意往人頭上扣,想針對誰就針對誰。缺乏監(jiān)管和監(jiān)督,脫離了黨委政府的領導,完全不受控制,看看現(xiàn)在都搞成什么樣子了!”
他一連串的怒斥如同一把把重錘,敲在我的心上。發(fā)完這通怒火后,紅旗書記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先回去吧,明天再說?!?
第二天清晨,薄霧籠罩著曹河縣招待所,宛如一層神秘的面紗。我和曉陽吃過早飯,楊伯君和齊曉婷就走了過來,看曉陽和齊曉婷說話,楊伯君帶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手包就走了過來,說道:“縣長,這個是昨天的磁帶,我拿給你?!?
我疑惑的道:“拿給我干什么?”
楊伯君略顯神秘的說道:“縣長,這個曉婷都給我說,你們家肯定有機器,這玩意,我們拿走也看不了,說著就自作主張的往我手里塞?!?
天降大霧,從曹河到了東洪縣縣委大院,已經(jīng)接近十點,還沒下車,就看到我的辦公室門口聚集了幾個人影若隱若現(xiàn),晨霧尚未消散。
下車后,就看到縣委副書記劉進京、常務副縣長劉超英、縣政協(xié)主席胡延坤和縣委辦公室主任呂連群聚在一起抽著煙。
東洪八賢的事我是聽到了不少,也是知道,幾人恐也覺得這名聲在封建社會倒是一種贊譽,到了新時代,什么八賢就是非組織活動了,所以幾人也是有意的避免在一起。我心中暗自吃驚,什么事啊,讓東洪八賢一下子來了四位,他們湊在一起,倒是十分少見。
我面帶微笑走上前去,卻發(fā)現(xiàn)他們的面色比清晨的霧氣還要凝重。“各位老領導,什么事啊,都在這站著?”
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縣委辦主任呂連群,那不約而同的眼神,顯然,他們事先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一番商議,而這次的事情,應該由呂連群來匯報。
辦公室主任彭凱歌和副主任韓俊聽到動靜,也從辦公室匆匆走了出來。韓俊快步上前,順手接過我手中的手包,彭凱歌則掏出鑰匙,打開了我的辦公室門。
門剛推開,呂連群便向前一步,聲音低沉而顫抖:“縣長,黃志行老縣長,昨天……去世了?!?
這句話聽了之后,我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黃老縣長前兩天還坐在我辦公室里,一邊品著濃茶,一邊滔滔不絕地談論著教師重新招考的問題,當時看他身體硬朗得很,怎么今天人就沒了?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聲音都變了調(diào):“去世了?怎么去世的?”
呂連群看了一眼身旁的劉進京,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劉進京神情嚴肅得近乎冷峻,一字一頓地說道:“縣長,黃老縣長是上吊自殺的。昨天晚上,他被人發(fā)現(xiàn)吊在縣公安局門口。今天一早,我們就接到了家屬的通知,到醫(yī)院開了之后,所以趕緊來向您匯報?!?
“在縣公安局門口上吊自殺?這是什么意思?”我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
胡延坤向前跨了一步,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仿佛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泄口:“縣長,進京匯報得還不夠清楚嗎?老黃縣長生前一直在反映問題,卻沒人重視。這才想不開,上吊死了?!彼脑捓镌捦猓荚诎凳局裁础?
劉超英趕忙擺了擺手,圓場道:“胡主席,話不能這么說!黃縣長去世后,也沒留下只片語。而且有群眾反映,他去世前和媳婦吵了一架。咱們不能武斷的把問題就當做是反映問題沒被重視的事?!?
胡延坤冷哼一聲,眼神中滿是不屑:“吵了一架,就該死在家里,跑到縣公安局干什么?超英,你也是東洪縣的老人,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必須深入調(diào)查,追究相關責任人。”
我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現(xiàn)在還沒調(diào)查,追究誰的責任,她媳婦?咱們呢,還要考慮家屬的情緒嘛。啊,不能輕易下結(jié)論。大家先到辦公室里,咱們慢慢說?!?
進了辦公室,彭凱歌立刻忙活起來,洗杯、泡茶,動作嫻熟卻略顯慌亂。我坐在辦公桌后,看著圍坐在會議桌旁的眾人,心中已然明白,這些老干部來找我,就是來發(fā)難的。胡延坤一口咬定縣公安局有問題,目標直指田嘉明。
我心里暗道,這老胡還是跳出來了,指認田嘉明有問題,實際上就是在針對我。我看向彭凱歌和韓俊,眼神中帶著一絲認真:“彭主任,韓主任,這樣你們倆也留下來,聽聽是什么情況?!?
呂連群清了清嗓子,插話說道:“縣長,今天早上我們得知老黃去世的消息后,就立刻趕到縣醫(yī)院處置。雖然具體死因還不清楚,但人確實是死在公安局門口的。而且昨晚是田嘉明局長帶班,派出所和縣醫(yī)院的人趕到時,田局長也在現(xiàn)場。這個問題,您不能回避,我們必須要和田嘉明見一面,聽聽公安局的調(diào)查情況?!?
劉超英則拍了拍呂連群的肩膀,安撫道:“呂主任,別太激動。黃縣長的去世,說不定就是個意外。早上我們都聽他們說了嘛,公安機關已經(jīng)初步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大概率就是自殺。再加上有群眾說,他們在縣委家屬院胡同里大吵了一架,說不定就是一時想不開,都知道啊,老黃這個人,最好面子?!闭f完,他看向劉進京,“進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我聽說老黃的媳婦,可不是一般人,脾氣很火爆啊?!?
劉進京慢慢摸出煙盒,拿出一支煙,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何止不是一般人??h長,老黃的媳婦我們都見過,年輕漂亮,以前可是縣委招待所的一枝花。”
我皺了皺眉頭,追問道:“他們是原配,還是二婚?”
劉超英咂了咂嘴,說道:“什么原配,老黃那是老牛吃嫩草,40歲娶了30歲的小姑娘。文革的時候,老黃被批斗,他倆還辦了離婚手續(xù)。后來文革結(jié)束,他媳婦又回來了?!?
劉進京補充道:“超英,那時候應該是真離婚,誰能想到老黃后來官復原職?老黃一直沒進縣委常委,還不是因為這婚姻問題?!?
我敏銳地察覺到,胡延坤此時急于發(fā)難,若不是劉超英和劉進京沒有和他站在同一陣線,這局面恐怕早已失控。我思索片刻,斟酌著字句說道:“公安機關辦案有自己的程序,大家不必擔心,也沒必要現(xiàn)在就把田嘉明叫來。黃縣長去世了,韓主任、彭主任,你們代表縣委縣政府,去慰問一下家屬。超英縣長,你是常務副縣長,就由你牽頭。我在這里表個態(tài),調(diào)查肯定會進行。如果是刑事案件,就請市公安局來徹查;如果不是,咱們也不能上綱上線,一切實事求是,但一定要摸清真相。你們先去看看,家屬是什么反應?!?
劉超英連忙點頭:“縣長您放心,我一會兒就去?!?
彭凱歌接著說:“縣長,我把慰問禮備厚一些?!?
胡延坤卻不依不饒,向前探了探身子:“縣長,我沒別的意思。黃縣長是縣里老協(xié)會會長,是老干部的一面旗幟,退休后還一直關心縣里發(fā)展。組織上對他,多少有些虧欠。就算是家庭原因,也說明我們對他的生活關心不夠。這件事之后,縣委政府必須拿出態(tài)度。今天早上出門,就有不少老干部在議論了。要是他們聚在一起找縣委要說法,田嘉明不給個處分,或者不調(diào)離東洪縣,恐怕不好收場?!?
我剛要開口反駁,彭凱歌搶先說道:“胡主席,這兩者沒有必然聯(lián)系吧?總不能因為黃縣長去世,就免了人家公安局長的職吧?”
胡延坤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怒目圓睜:“彭主任,你這是什么意思?這不是我個人的意見,是老干部們的想法??h政協(xié)幾位副主席一早都到我辦公室,都在討論這事。這件事影響太惡劣了。縣長,從縣政協(xié)參政議政的角度來說,您來到東洪縣后,縣里社會政治面貌確實煥然一新,但有些政策推進得太急,幅度也太大了?!?
對于胡延坤的這番指責,我沒有過多解釋,因為一旦開口,就相當于默認了他的說法,從而陷入了自證。
我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眾人,直接說道:“進京書記、超英縣長,你們也要重視這件事。你們一個代表縣委,一個代表縣政府,去黃志行同志家里看看,聽聽家屬有什么意見和想法?!?
劉超英立刻表態(tài):“縣長放心,我一會兒就和進京一起去。”
胡延坤見我沒有接他的話茬,話語落了空,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尷尬。他在椅子上扭捏了幾下,思索片刻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說道:“縣長,我聽到小道消息,說老黃縣長臨死前寫了遺書,不過現(xiàn)在還沒找到,找到遺書,就很能說明問題。你說是不是連群?”
呂連群一臉認真的點頭道:“對,很有道理、”
我冷冷地盯著他,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批,有什么道理,什么小道消息說有遺書?難道黃縣長給誰托夢了不成?”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