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延坤接著說道:“老曹啊,你在東洪縣曾經(jīng)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你可不能躲在辦公室里隔岸觀火。攘外必先安內(nèi),之前我知道你和李泰峰之間有些矛盾,可老黃都走了,這個時候咱們怎么也得為他說幾句公道話吧。所以啊,咱們必須還是把李泰峰請回來了,等到泰峰?來了,你可得跟我們一起送老黃最后一程?!彼贿呎f著,一邊走到老曹縣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說服他。
老黃縣長在東洪縣老干部圈子里頗具影響力。他雖退休幾年,但為人豪爽闊綽。東洪縣的老干部們家里但凡有婚喪嫁娶之事,老黃縣長總是熱心地幫忙操持。正因如此,不少老干部子女的證婚人或者主婚人都是老黃縣長,他忙前忙后,堪稱紅白喜事的大管家,人緣自然是相當(dāng)不錯。
老曹縣長聽了胡延坤的話,點了點頭,說道:“行,我和李泰峰之間沒啥過不去的坎兒,現(xiàn)在他也退居二線了。大家都是來送老黃的,我還有啥可說的?你們安排就行?!崩喜茉菛|洪縣的老縣長,和黃縣長搭過班子,也是東洪八賢里的重要人物之一,在這件事情上,他也不好推辭。
胡延坤說了一通后,才在辦公桌前坐下,拿起電話,撥通了市人大副主任、市防汛抗旱總指揮部副總指揮李泰峰的號碼。
電話接通后,李泰峰說道:“泰峰啊,這老黃走了,我都給你打了八個電話了。”
李泰峰道:“老胡,市里有個重要會議,我得出席,要研究干部的事情。等明天中午開完會,我就回縣城?!彼恼Z氣中帶著一絲無奈,似乎對胡延坤頻繁的電話有些招架不住。
胡延坤說道:“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老黃討個公道。老黃死得太憋屈了,一個副縣級的老干部,為東洪縣奉獻了一輩子,最后卻落得個上吊自殺的下場。咱們以前都在一個班子里共事,現(xiàn)在東洪縣這些年離退休的老干部都在陸續(xù)往老黃家里趕,可老黃家連個靈棚都還沒搭起來?!彼贿呎f,一邊搖頭嘆息,語氣中充滿了惋惜和悲憤。
東原要舉行人大會,會上市長要提名幾個關(guān)鍵干部,作為市人大的副主任,李泰峰要代表人大主持這次會議。自然是不能請假。
李泰峰說道:“這次,我是真的啊,不能請假,明天,明天我一定回去。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是以私人身份回東洪縣的,可不能驚動縣委政府?!?
胡延坤大笑一聲,說道:“泰峰書記,你想多了?,F(xiàn)在這新班子可容不下咱們這些老人了,就算你來了,人家縣政府的領(lǐng)導(dǎo)也不一定會見你。你就坐著你那副廳級干部的小轎車回來就行,現(xiàn)在大家都沒了主心骨,亂成一團,需要你給老黃主持大局。”
李泰峰問道:“沒人主持大局是什么意思???劉進京呢?他可是縣委副書記,老黃在位的時候沒少幫他說話,他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站出來嗎?”
老胡回答道:“哎呀,現(xiàn)在人心都散了,完全亂套了,都不知道該說啥好。等你來了,慢慢就知道了。剛剛我們?nèi)タh長辦公室要說法,結(jié)果被懟得啞口無?!闭f著,胡延坤又添油加醋地說道:“說到底,泰峰啊,還是你以前對大家太好了。人家看不慣,把你的政策全給推翻了。這怎么行呢?老干部們?yōu)楦锩瞰I了幾十年,現(xiàn)在反倒被當(dāng)成蛀蟲了?!?
李泰峰在電話那頭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他雖然身在市里,但縣里的消息,常有老朋友透露給他。如今縣委政府的行事風(fēng)格,他也有所耳聞,特別是關(guān)于教師招考的事情,直接推翻了之前的決策,更改了方案。李泰峰慢慢用手拍打著桌子,陷入了沉思,腦海中不斷回想著縣里的種種變化,思考著這一切背后的原因和影響。
就在他沉思之際,辦公室傳來敲門聲。李泰峰輕喊一聲“進來”,門被推開,王秘書走了進來。李泰峰吩咐道:“王秘書,明天下午的會,我不去開了,你到秘書長那兒幫我請個假,就說我老家有個朋友去世了,我要去東洪縣一趟?!蓖趺貢牶螅B忙點頭,轉(zhuǎn)身出去安排相關(guān)事宜。
掛斷電話之后,胡延坤道:“老曹啊,這事大家都不出頭,以后,老黃的今天,就是咱們的明天,以后,東洪的干部,都要被人騎在脖子上了。咱們年齡到了,是無所謂,可是,孩子都還在東洪找飯吃啊?!?
老曹縣長則是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也是沒辦法啊。你看,黃修國,都要提副縣長了。83年那場洪水,黃修國可是負主要責(zé)任。連財政局長王琪,這次都沒機會?!?
胡延坤則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道:“不難理解,不難理解,你想想,誰在馬關(guān)?”
誰在馬關(guān)?鄉(xiāng)長林小松?
胡延坤道:“哎,林小松一個鄉(xiāng)長,還入不了咱們縣長的眼嘛。不過,這小林啊,也算是運氣好,縣長把他從臨平帶來的干部,那個小女娃娃,放到了馬關(guān),下一步,老黃一走,小林當(dāng)書記,這個女娃娃很有可能就是鄉(xiāng)長嘛……
老曹縣長對一個鄉(xiāng)長提不起什么興趣,就道:“老胡,淡定一些,淡定一些,這些都是咱們無法左右的,支持,啊。支持!
胡延坤道:“支持就要看他們的態(tài)度啊,這個田嘉明,太囂張了,東洪人大代表們,完全可以團結(jié)起來,咱們就不讓人代會順利通過,到時候,我看縣長的臉上是不是還掛得?。俊?
老曹縣長鄭重的看了眼胡延坤,他相信胡延坤是有這個能力的,作為土生土長的東洪縣人,老干部要是團結(jié)起來,別說田嘉明的公安局長,就連縣長都有可能票數(shù)不過……
時間來到了第二天,臨近中午時分,在眾人的幫忙下,老黃縣長的家里終于布設(shè)起了一個簡單的靈堂。好在老黃縣長有幾張照片看上去莊重肅穆,便被拿來當(dāng)作遺照。靈堂里,白色的布幔隨風(fēng)輕輕飄動,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這兩天來吊唁的人絡(luò)繹不絕。按照東洪縣的習(xí)俗,去世第一天,關(guān)系親近的親戚朋友都要到家里送一送。雖然老黃縣長的尸首還在縣醫(yī)院,但靈棚設(shè)在家里,也算是遵循了當(dāng)?shù)氐膫鹘y(tǒng)。
在老黃縣長家里,他的家屬哭得撕心裂肺,聲音一聲高過一聲。由于他家就在縣委大院里,往來的街坊鄰居大多是干部家屬。大家本著死者為大的原則,紛紛上前勸慰。然而,在勸慰的過程中,有些人的話漸漸變了味兒,不斷慫恿家屬去找縣公安局鬧一鬧,要求縣委政府給個說法。他們你一我一語,情緒越來越激動,仿佛要把心中對這件事情的不滿全部發(fā)泄出來。
我待在辦公室里,已經(jīng)聽到了不少的風(fēng)風(fēng)語,議論最多的,就是要將田嘉明的任命給否定了。無論怎么說,老黃縣長就是吊死在了縣公安局門口??粗雷由系奈募?,批了幾份之后,恰在這時,聽到了敲門的聲音。抬頭一看,正是一身警服的田嘉明。
田嘉明進門之后,沒有客氣,直接說道:“縣長,我來送情況說明?!?
怎么,這么個材料,還需要你親自來送?
田嘉明道:“縣長,我這次來,主要是來給您匯報工作?!?
我接過田嘉明手中遞過來的材料看了看,這份報告與普通案子的報告并無太大差異,翻看了三五分鐘,了解了基本情況,便將材料放在了桌子上。想著是該和田嘉明談些什么。
我心里明白,這個時候?qū)嵲跊]必要給田嘉明施加壓力。倘若此刻把人大的事給田嘉明說了,倒也顯示出縣委政府統(tǒng)籌全局的能力不足了。無疑是對田嘉明的一種不信任。
我說道:嘉明同志,怎么,這個材料很正常嘛。就是吊死在了馬路上嘛。
田嘉明語氣平和的道:“縣長,今天上午,萬金勇局長要給我透了信,說老黃的家屬要來公安局鬧,我把話放在這里,縣長,公安機關(guān)不是菜市場,不是誰鬧誰就有理了。要是他們擾亂公安局的辦公秩序,我可不管他們是誰的家屬,公安機關(guān)當(dāng)抓則抓!”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