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武點頭:“是,鐘書記!我們懷疑薛紅很可能已經(jīng)不在東原市了。不過,我們已經(jīng)將情況上報公安部,請求在全國范圍內(nèi)協(xié)查通緝。只是,您也知道,以目前的技術(shù)條件和協(xié)作機制,效果上可能需要時間,我們會盡全力!”他表明了態(tài)度。
鐘毅點點頭:“嗯,盡力而為吧。具體案子你們抓緊研究推進。好,其他同志的工作進展?”
市紀委書記林華西接過話頭:“鐘書記,張市長,我來匯報一下紀委這邊的情況吧。目前,我們對涉案人員的分類調(diào)查基本結(jié)束,特別是曹河縣的干部,處理意見已經(jīng)初步明確了?!彼_面前的文件夾,條理清晰地說,“曹河縣委原組織部長何成,嚴重違紀違法,證據(jù)確鑿,已構(gòu)成犯罪。我們建議: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并立即移送司法機關(guān)追究刑事責任?!?
他頓了頓,看向鐘毅,語氣帶著請示:“關(guān)于東洪縣的焦進崗?fù)尽hb于他能夠主動向組織說明情況,對沈鵬在平水河大橋上的關(guān)鍵問題提供了重要線索,態(tài)度比較誠懇。我們紀委的初步意見是:請焦進崗?fù)局鲃愚o職。這樣處理,既體現(xiàn)了組織對主動交代、配合調(diào)查干部的包容政策,也兼顧了其問題的性質(zhì),可以不再追究其他責任。鐘書記,您看?”
林華西說完,目光投向王瑞鳳和俞淑清。這個意見,顯然是內(nèi)部已經(jīng)溝通過的。
鐘毅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瑞鳳同志是總牽頭人,你的意見?”
王瑞鳳簡意賅:“書記,我沒有意見。”
鐘毅又看向俞淑清:“俞處長?”
俞淑清溫和點頭:“鐘書記,我也沒有問題?!?
“好!”鐘毅一錘定音,“那就按這個意見辦!關(guān)于何成和焦進崗的處理意見,基本就這樣定了。具體的程序,紀委、組織部按規(guī)矩走?!彼宰魍nD,將目光轉(zhuǎn)向李尚武,“對了,沈鵬那邊呢?公安局什么進度?”
李尚武立刻回答:“鐘書記,沈鵬的案子,公安局這邊基本偵查終結(jié),相關(guān)證據(jù)材料已經(jīng)移交市檢察院?!彼聪蛉絿鴹?。
反貪局局長冉國棟立刻接上:“鐘書記,張市長。反貪局這邊已經(jīng)完成審查,準備提起公訴。法院那邊我們也提前溝通了。考慮到沈鵬犯罪情節(jié)特別嚴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檢法兩家的初步共識是:擬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
冉國棟的話音落下,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對于沈鵬這個結(jié)局,在座的領(lǐng)導(dǎo)們都心知肚明。從他舅舅李顯平這個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轟然倒臺的那一刻起,沈鵬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李顯平的問題越大,沈鵬的結(jié)局就越重,這是政治邏輯的必然。大家的臉上都沒有什么波瀾,只是眼神中或多或少帶著一絲凝重。
鐘毅書記聽完所有匯報,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按在桌面上,做了總結(jié)性發(fā):“同志們,我再強調(diào)兩點要求?!?
“第一,速度還要加快!平水河大橋、東洪縣石油公司等系列案件,在查處上要再提速!要集中力量,務(wù)必在春節(jié)前把主要問題都梳理清楚,該處理的處理,該移交的移交,把主要工作都做個了結(jié)!案情特別復(fù)雜、短期內(nèi)確實無法完結(jié)的,也要明確時間節(jié)點,補充精干力量,加快調(diào)查步伐!時間不等人,得罪人的工作啊,要在我這一屆畫上句號!決不能把問題成堆地留給下一屆班子!”
“第二,”他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掃過在座每一位,“歲末年初,市里兩會馬上就要召開。安全、穩(wěn)定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所有工作,都要服從服務(wù)于這個大局!原則是:外松內(nèi)緊!既要扎扎實實把事情處理好,依法依規(guī)推進,又絕不能因為我們的工作引發(fā)任何影響穩(wěn)定的事件!同志們,工作要求越來越高,擔子越來越重,大家務(wù)必保持足夠的政治敏銳性和工作警惕性!”
會議結(jié)束,鐘毅沒有片刻停留,直接起身離開會議室。市長張慶合也緊隨其后。其他人相互交換著眼神,默默收拾東西離開。
回到辦公室,鐘毅直接拿起內(nèi)線電話:“志遠秘書長,你請市委唐瑞林副書記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市委秘書長郭志遠立刻應(yīng)道:“好的,書記,我馬上去請?!?
唐瑞林自從在市委黨校發(fā)表錯誤論、在常委會上被點名批評后,就變得異常低調(diào)。能不出席的會議盡量不出席,能不露面的場合盡量不露面,盡量把自己隱藏起來,看起來仿佛人畜無害。但郭志遠知道,這只是表象。他也聽到了風聲,鐘毅書記已經(jīng)就唐瑞林的問題,與省委組織部長曹立人進行了溝通,省委似乎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處理意見。
郭志遠來到唐瑞林辦公室,對方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報紙。聽到郭志遠傳達鐘毅的召喚,唐瑞林眼皮抬了抬,嘴角扯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喲,郭秘書長,現(xiàn)在還在親自為鐘書記跑腿啊?鐘書記的秘書向建民同志下放了?怎么,您現(xiàn)在還兼著秘書的活兒?”話里話外帶著一絲酸溜溜的諷刺。
郭志遠對這種話早就免疫,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唐書記啊又說笑了,為領(lǐng)導(dǎo)服務(wù)是我的本職工作。鐘書記請您過去一趟。”他心中清楚,唐瑞林雖然名義上還是市委三把手,是市委書記不在時的臨時負責人,但其政治生命,在鐘毅即將離任、于偉正即將接棒、王瑞鳳強勢崛起的格局下,早已提前終結(jié)。于偉正才五十歲,如果干得好,前途無量;如果干得久,唐瑞林就徹底沒戲了。至于市長?王瑞鳳已是公認的接班人。唐瑞林晉升正廳的最后一絲希望,在省里決定讓于偉正接任市委書記時,就已經(jīng)徹底破滅了。
唐瑞林磨蹭了一下,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拿起桌上那個幾乎沒寫幾個字的筆記本,隨意地夾在腋下,跟著郭志遠走向鐘毅辦公室。進門后,郭志遠便識趣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唐瑞林徑直走到鐘毅寬大的辦公桌前,將筆記本往桌面上一扔,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帶著一種刻意的不拘小節(jié):“鐘書記,有什么重要指示???急著把我叫來?!彼眢w后仰,眼神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釁和破罐破摔的意味。他知道鐘毅要走,心態(tài)反而放開了些。
鐘毅抬起頭,從老花鏡上方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無波,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瑞林同志,坐吧?!彼卵坨R,揉了揉眉心,仿佛只是閑聊開場,“最近在忙些什么工作???”這看似尋常的寒暄,在兩人之間卻顯得格外疏離。
唐瑞林打了個哈哈,語氣帶著明顯的敷衍:“哎呀,鐘書記,不好意思啊,工作匯報少了點。最近手頭事情也不少,主要就是……送溫暖嘛!配合總工會的同志,跑跑咱們市里的一些貧困戶,還有農(nóng)村那些困難老黨員、老干部。這不,年底了嘛,人事也凍結(jié)了,精力主要就放在扶貧送溫暖這攤子事上了。”他刻意強調(diào)著自己“埋頭拉車”的“老實人”形象。
鐘毅看著他,微微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批評:“瑞林啊,你是市委副書記!市委的三把手!把工作重心都放在送溫暖上,力度可是遠遠不夠啊!市委副書記,是要協(xié)助市委書記抓全面工作的!這個定位要把握好?!?
唐瑞林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鐘書記,您說得對。我是副書記,是三把手。可是……”他拖長了語調(diào),帶著明顯的委屈,“我手頭上的工作,還不都是您安排的嗎?您沒安排我其他工作,我總不能主動去插手別的同志分管的事情吧?那樣做,別的同志對我有意見怎么辦?不合適嘛!”
鐘毅聞,反而笑了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哎呀,瑞林同志,你這話說的,明顯是對我有意見嘛!覺得我分工不公?”
唐瑞林連忙擺手,語氣帶著一絲夸張的“惶恐”:“鐘書記,您這話從何說起?您下一步就是省政協(xié)的副主席,我一個副廳級干部,哪敢對您有意見?”話里依然帶著刺。
鐘毅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他知道再這樣繞下去毫無意義。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變得極其嚴肅,語氣也正式起來:“瑞林同志,今天請你來,不是閑聊。是受省委組織部曹立人部長的委托,跟你談一談關(guān)于你個人下一步工作安排的問題。你有什么想法和考慮,可以跟組織說說?!?
“省委組織部曹立人部長?”唐瑞林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剛才那副懶散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絲難以抑制的狂喜和期待從他眼底閃過!難道……峰回路轉(zhuǎn)?省里要在這次兩會上重新啟用自己?他立刻端正了坐姿,臉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語氣也變得極其誠懇:“哎喲,鐘書記,您看,我剛才跟您開個玩笑,您別往心里去!關(guān)于我個人下一步的使用問題,我確實有些心里話,想向組織匯報匯報!”
“嗯,知無不,無不盡。有什么想法,盡管說?!辩娨泓c點頭,神色平靜。
唐瑞林下意識地正了正領(lǐng)帶,仿佛這樣能讓自己顯得更莊重,更像一個即將被委以重任的干部。他清了清嗓子,帶著明顯的希冀說道:“鐘書記,您知道,我今年52歲,雖然算不上特別年輕了,但在廳局級干部里,也算年富力強吧?我個人的想法是,還想繼續(xù)為組織、為東原的事業(yè)多做點實實在在的工作!只要組織信任,無論什么崗位,我都堅決服從,全力以赴!”
鐘毅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嗯,很好!你這個想法是積極的。確實,在咱們市委班子里面,你的年齡比學武同志、華西同志都要年輕幾歲,放眼全省廳局級干部,也屬于比較年輕的梯隊。所以,組織上也有意讓你更進一步,承擔更重要的責任!”
“更進一步?承擔更重要責任?”唐瑞林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臉上的激動幾乎要掩飾不住,他強行按捺住,但眼神已經(jīng)變得無比熱切!難道真是市長?王瑞鳳資歷淺,張慶合年齡大之前也有說法要去市人大過渡,“于唐配”的說法,不是沒有過……省里終于看清了?他感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鐘毅看著他那瞬間明亮起來的眼神,心里明鏡似的,但語氣依舊平穩(wěn):“瑞林同志啊,到了我們這個位置,更應(yīng)該保持清醒的頭腦。無論組織上怎么安排,怎么使用,都是經(jīng)過通盤考慮的。我們個人,必須無條件服從組織的決定!”他再次強調(diào)了組織原則。
唐瑞林連連點頭,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鐘書記,您說得太對了!我們都是革命的一塊磚,組織需要往哪里搬,我就往哪里搬!省委組織部的安排,我唐瑞林堅決服從!毫無怨!”他感覺自己離那個夢寐以求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了。
鐘毅看著他期待的眼神,緩緩說道:“還是立人部長了解你啊。瑞林啊,你有這個認識,非常好啊。本來呢,這樣重要的談話,應(yīng)該由省委組織部的同志親自來。但曹部長考說你的覺悟,你在政治上站位一向很高,看來領(lǐng)導(dǎo)就是領(lǐng)導(dǎo)啊。再加上我們彼此熟悉了解,所以部長委托我來跟你談一談。”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這次市里兩會,組織上確實打算調(diào)整你的崗位,給你壓更重的擔子。省委組織部的意見是……”他刻意停頓了兩秒,清晰地吐出最后幾個字,“讓你到市政協(xié)去,擔任政協(xié)主席,正廳級干部。參政議政,把政協(xié)工作的擔子扛起來?!?
“政……政協(xié)主席?”唐瑞林臉上的笑容、眼中的光芒、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他試探著反問,是“市政協(xié)???!”他完全懵了,大腦一片空白。不是市長?是政協(xié)?鐘書記,你把這個也叫重用?。坎皇?,我要是五十七八歲,我也不說啥,鐘書記,我才52歲啊。
鐘毅平和的道:“瑞林同志,覺悟,站位!”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