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雖然不情愿,但還是端著涼掉的茶水,走到趙東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進(jìn)去后馬上換上一副恭敬的笑臉,給周海英和趙東的杯子里添了水,然后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周海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頓時覺得不對勁,眉頭皺了起來,差點吐出來,勉強咽下去后,沒好氣地說:“媽的,涼水!”
趙東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氣得一拍桌子:“你看看!財政局的這些干部,懶散習(xí)氣太重了!我一直在考慮要對財政局的中層干部進(jìn)行調(diào)整,可是……”他壓低了聲音,“海英,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的身份尷尬,是黨組書記,還不是正式的局長。王瑞鳳市長那邊對我主持財政局全面工作,還有些不同的看法。這一關(guān)還沒完全過去,我也不好馬上就大刀闊斧地動人事啊。”
周海英看著趙東一副憋屈又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說道:“東子,你這么想可就錯了。規(guī)矩必須立起來!你是黨組書記,主持全面工作,這是市委的決定。還能被下面這些人拿捏住了?你在組織部門工作那么多年,管干部出身,還能讓這點事難?。吭僬f了,你背后有于書記的支持,調(diào)整幾個不聽話的中層干部或者副局長,樹立起威信,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下子就能把規(guī)矩立起來!”
趙東嘆了口氣,擺擺手說:“哎呀,海英,沒你想的那么簡單。財政局這地方,水太深了。除了業(yè)務(wù)科室的干部,像辦公室、黨委辦、人事科、總務(wù)科這些部門的頭頭腦腦,哪一個背后沒有點關(guān)系?都不是簡單人物啊?!?
周海英聽了這話,心里也明白了。市直機關(guān)里面,那些非業(yè)務(wù)科室的負(fù)責(zé)人,很多都是安排進(jìn)來的各種關(guān)系戶,這些崗位不直接承擔(dān)業(yè)務(wù)責(zé)任,壓力小,但往往有些實權(quán),動一個可能牽動一片。他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唉,算了算了,我們城管局那本難念的經(jīng)我還沒理順呢,你們財政局這本更厚的經(jīng),只能你自己慢慢去念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那就說定了,今天晚上,東北菜館,你必須到場?!?
趙東點點頭:“好吧,你放心,到時候我提前過去。你說的那家東北菜館,我也聽人提起過,主要是賣平安縣的羊肉湯,味道挺正宗。你留意過老板的背景沒有?”
周海英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一個開飯館的,能有多大背景?味道好就行了,管他那么多。晚上見吧。”
說完,周海英拿起他的大哥大和手包,走出了趙東的辦公室。經(jīng)過外間辦公室時,他瞥見蘇主任等人依然在悠閑地看著雜志、聊著天,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周海英心里清楚,趙東在財政局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好過。
七月的日下午四點依舊毒辣,白晃晃地炙烤著水泥地面,空氣中浮動著燥熱的氣息。縣公安局黨委書記田嘉明拉開那輛桑塔納警車的車門,一股滾燙的熱浪混合著皮革和汽油的味道撲面而來,讓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站到了車后小小的樹蔭下面。
司機老張早已汗流浹背,他麻利地鉆進(jìn)駕駛室,擰開鑰匙,把空調(diào)旋鈕擰到最大檔。發(fā)動機沉悶地轟鳴起來,壓縮機開始工作,發(fā)出嗡嗡的聲響,一絲絲涼氣終于從出風(fēng)口艱難地鉆出來,慢慢驅(qū)散著車廂里令人窒息的悶熱。
田嘉明沒有立刻上車。他穿著熨燙平整的淺灰色短袖警襯,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十分耀眼。他望著院子里被曬得有些發(fā)蔫的冬青樹,目光沉靜,看不出太多情緒,只有微微抿起的嘴角透露出凝重。
這時,副局長廖文波手里提著一個舊的軍用挎包,小步快跑著從辦公樓里出來,來到田嘉明身邊。
"田書記,"廖文波的聲音帶著點急促,也帶著敬意,"等急了吧?給,這個您帶上。"他說著,從挎包里掏出兩瓶用報紙仔細(xì)包裹好的玻璃瓶酒。報紙已經(jīng)泛黃,露出里面模糊的商標(biāo)字樣,依稀可辨"東洪老燒"幾個紅色字體。
田嘉明接過酒瓶,入手沉甸甸的,瓶身冰涼,顯然是剛從陰涼處拿出來不久。他看了看廖文波,此刻臉上寫滿了關(guān)切和擔(dān)憂。
"文波,有心了。"田嘉明的聲音平穩(wěn),帶著長輩對晚輩的溫和,"這老燒有些年頭了吧?市面上確實不多見了。"
"家里老爺子以前存的,他一直舍不得喝。"廖文波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感慨,"我想著,您這次去市里...總得有點拿得出手的'土特產(chǎn)',這酒雖然不值錢,但算是個心意。"
田嘉明拍了拍廖文波的肩膀,沒再多說感謝的話,有些情誼記在心里就好。他深知廖文波的能力和抱負(fù),也一直在著力培養(yǎng)他。局里很多具體工作,特別是刑偵這一塊,小伙子干得不錯,有沖勁,也講方法,就是有時候還欠缺點老練和火候。
"明天一早我就回來。"田嘉明把酒小心地放進(jìn)車后座,"搶劫案的事兒,你多費心,盯緊點。市局、縣委都看著呢,壓力不小,不能再這么拖下去,必須盡快打開突破口。"
廖文波神色一凜,立刻點頭:"田書記您放心,專案組一刻沒松懈。目前摸排的情況來看,大方向基本能確定。四個人,兩輛嘉陵125摩托車,得手后往平安、臨平方向逃竄。搶走的現(xiàn)金據(jù)馬香秀清醒后回憶,大概在三千七百塊左右。據(jù)她回憶,那伙人一開始只是尾隨,試圖逼停車輛,但東投的司機齊江海可能察覺不對,沒有停車,對方才直接開了槍..."
他語氣有些沉重:"沿途走訪的群眾反映,摩托車沒掛牌照,四個人都戴著頭盔和口罩,遮擋得很嚴(yán)實,特征不明顯。摸排難度確實很大。"
田嘉明沉默地聽著,目光投向遠(yuǎn)處空曠的小廣場,那里熱浪扭曲了空氣。半晌,他開口道:"思路還是對的。重點是那兩輛摩托車。嘉陵125新車不便宜,能同時擁有兩輛,還用來干這種勾當(dāng),在東原這塊,不會是無名無姓之輩。集中力量,建議市公安局排查全市,特別是平安、臨平方向的摩托車銷售點、維修鋪,近期的購買記錄都要過一遍,一個不漏。"
"是!"廖文波應(yīng)道,"另外,馬香秀提供了一個細(xì)節(jié),拿斧頭砸車窗那個,是個左撇子。"
"左撇子..."田嘉明沉吟了一下,"也算是個辨識點,但范圍還是太大。并案調(diào)查的時候,注意排查一下其他類似案件里有沒有左撇子特征的嫌疑人。"
廖文波見田嘉明眉宇間帶著倦色,又寬慰道:"田書記,您也別太焦慮。雖然困難不小,但也不是毫無頭緒。馬香秀還說,聽那幾個人嗆喝的口音,像是平安、臨平一帶的人。這就基本排除了流竄作案的可能,應(yīng)該是本地或鄰近區(qū)域的歹徒。我們現(xiàn)在的重點就是按您指示的,從摩托車這個鐵疙瘩入手,能買得起、用得起這種車的人,畢竟還是少數(shù),兩輛同款同時出現(xiàn),目標(biāo)更大。我們還在組織人手排查沿線加油站,看有沒有目擊者。"
田嘉明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贊許:"嗯,思路打開了就好。文波啊,這案子關(guān)系到我們東洪縣公安局的臉面,也關(guān)系到東原市的投資環(huán)境。東投集團死了人,影響很壞。李縣長現(xiàn)在親自在東投那邊協(xié)調(diào)、安撫,說句不好聽的,跟賠禮道歉也差不多。市局孫支隊他們也頂著很大壓力。這案子,必須破!"
廖文波挺直了腰板:"書記,我明白!全局上下都憋著一股勁!這案子要是破了,看誰還敢小瞧我們東洪縣公安局!"
又交代了幾句局里日常工作和干警防暑降溫的事宜,桑塔納車內(nèi)的溫度終于降了下來。田嘉明拉開車門坐進(jìn)副駕,真皮座椅依舊殘留著些許溫?zé)?。他降下車窗,對廖文波最后吩咐道?文波,回頭跟辦公室說一聲,在東邊那塊空地上,抓緊時間搭個簡易車棚。大夏天的,警車也是戰(zhàn)友,不能老是這么暴曬著。"
"好的,書記,我馬上安排。"廖文波連忙答應(yīng)。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