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艷紅愣了一下,隨即答道:"書記,我今年47歲了。"
"47歲......"于偉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還是咱們周寧海同志的大姐啊。周寧海同志今年剛45歲。"
閑聊幾句之后,于偉正重新回到工作話題:"艷紅啊,還有幾個工作要交代一下。我來東原之后,已經(jīng)有大半年時間了,對咱們企業(yè)系統(tǒng)干部的情況還不夠了解。你給我搞一份企業(yè)干部情況的調(diào)研報告,主要是分析研判全市所有國有企業(yè),特別是市直屬國有企業(yè)黨政負責同志的年齡結構、知識結構和工作年限。盡量搞得齊全一些。"
姜艷紅馬上明白了,這是于偉正要對企業(yè)系統(tǒng)的干部進行摸底。調(diào)研之后,自然就是下一步的干部調(diào)整工作了。
"書記,國企干部的基本情況我們都有。"姜艷紅一邊記錄一邊說,"下來之后我馬上組織同志們,盡快撰寫一篇詳細的調(diào)研報告,把我們組織部下一步的意見建議也一并報給市委。"
于偉正聽了之后,點了點頭,又想起什么似的說道:"還有一個工作。東投集團是全市最大的國有企業(yè),現(xiàn)在齊永林同志離開之后,這個企業(yè)的運行情況怎么樣?隊伍干部建設情況,特別是中層干部的情況如何?你們清不清楚啊?"
姜艷紅略一思索,謹慎地回答:"書記,我們主要管理市管干部。企業(yè)的一把手和班子成員,我們是有詳細資料的。但是企業(yè)的中層干部,我們手里的資料確實不太全。不過書記您放心,下來之后我們盡快組織對東投集團的調(diào)研,盡快形成一份詳細的情況報告。"
于偉正滿意地點點頭:"嗯,艷紅啊,中層干部是咱們干部隊伍的后備軍和預備隊啊。組織部門不能只著眼于眼下的市管干部管理,還要深管一層,要掌握全面情況,管深入,管具體。這項工作,你們要著手去做。"
姜艷紅立即表態(tài):"書記,您放心吧。我們一定全力落實好您的各項指示,把組織部的各項工作做好。"
談完了工作,于偉正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朝姜艷紅揮了揮手:"那好,你先去忙吧。"
姜艷紅站起身,微微欠身,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辦公室。姜艷紅離開之后,市委書記于偉正在辦公室里慢慢踱步。他的目光緊緊落在墻上那張東原市行政區(qū)劃圖中平安縣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虛點著。窗外的梧桐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這時門外傳來三聲輕重適中的敲門聲。副市長臧登峰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
"書記,省制藥廠的副廠長馬福財和他們基建處的同志要到咱們東原考察,時間已經(jīng)確定了,就是明天上午。"臧登峰邊說邊將文件輕輕放在辦公桌一角,"看您需不需要陪同。"
于偉正緩緩走回辦公桌后,手指在紅木桌面上輕輕敲擊。一個副廠長自然不需要市委書記親自陪同,但他轉念一想,人不能太功利。既然之前有事求到省制藥廠頭上,現(xiàn)在雖然只來個副廠長,也要充分體現(xiàn)東原市委、市政府的誠意。
于偉正面色平和地問道:"登峰啊,張市長明天能回來嗎?"
于偉正站著,臧登峰也不敢落座,就微微欠身:"書記,張市長要后天才回來。他帶著分管教育的候成功副市長和教育局的老孔,一起到教育部爭取籌建大學的事。
籌辦大學這事兒張慶合始終想在臨走之前搞定,以市政府常務會議的形式確定下來,納入未來的長期規(guī)劃中。
于偉正微微頷首。張慶合想在離任前以市政府常務會議形式把籌建大學的事確定下來,納入長期規(guī)劃,這份心思他明白。盡管知道即將離開東原,還是想給這里留下一所大學,這種境界確實難得。
"要不我請瑞鳳市長出面陪同?"臧登峰試探性地問道,"
王瑞鳳的分量自然是足夠的。從級別上講,王瑞鳳也是一個副廳級。副廳級接待副廳級本身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再加上王瑞鳳的背景,也算是給了來人面子。"
于偉正考慮得更為全面長遠。"啊,明天是吧。"他沉吟道,"你們先制定行程安排。制定完行程安排之后啊,我可以陪同一個縣,不一定全部陪同。
臧登峰匯報說道:書記啊,他們到東原已經(jīng)確定了考察的行程路線,也就是平安縣,東洪縣和曹河縣。"
臧登峰匯報完三個縣的順序之后補充說道:"于書記啊,計劃是在東洪縣吃午飯,曹河縣吃晚飯。"
于偉正隨即問道:"相當于省制藥廠的領導來了之后,就直接到平安縣是吧?"
臧登峰說得對:"先到平安縣,到了平安縣之后,然后到東洪縣。"
市委書記于偉正馬上抬頭看向了墻上掛著的東原市行政區(qū)劃圖。行政區(qū)劃圖上,光明區(qū)位于東原市的中心。但是,東洪縣和平安縣之間是隔著曹河縣與臨平縣的。相當于這次行程的安排,要從平安縣借道臨平縣或者曹河縣到達東洪縣,在東洪縣吃完午飯之后再返回曹河縣。
這樣安排整個下午的時間都留給了曹河縣,更為重要的是,晚上的時間也留給了曹河縣。晚上的時間和下午的時間是更為充足的,特別是晚飯的安排。有了晚飯的安排之后,雙方就可以在酒桌上進行深入地溝通。
但這種安排顯然是舍近求遠。臧登峰的用意,于偉正自然是一清二楚,那就是傾向于將省制藥廠落戶在曹河縣。
于偉正自然也知道,曹河縣縣委書記鄭紅旗與臧登峰本就是上下級的關系。組織部長出身的市委書記于偉正總愛從人的親疏遠近上來判斷工作關系,能夠從履歷中的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找到其中關系的奧秘所在。
于偉正拿著鋼筆在手中敲打了兩下,說道:"登峰啊,你這個安排明顯是在走回頭路嘛。"隨即帶著命令的意味說道:"這樣安排走遠了。這樣,上午的時候先到平安縣,沒有問題,從平安縣到曹河縣吃午飯,在曹河縣考察完之后,接著就到東洪縣。"
臧登峰面不改色,接著說道:"于書記,這樣就有一個問題啊。東洪縣的住宿條件比較差,整個硬件設施比較落后啊?,F(xiàn)在,曹河縣建了曹河賓館和曹河大酒店,還有曹河招待所,還有曹河機械廠的機械賓館。這些地方隨便拿出一個來,硬件都比東洪縣好啊。"
于偉正說道:"哦,這些問題啊你們啊考慮得很細致啊。不過啊,明天晚上我還有事,這個明天的晚飯呢,我也要陪,所以明天晚上就住在市里面,就住在花園酒店吧。"這樣吧,于偉正略作思考之后說道:"這樣吧,登峰啊,明天下午的時候,我在這個東洪縣與你們匯合。這個你給瑞鳳同志也說一下,既然慶合同志不在,那就讓瑞鳳同志代表市政府作陪。"
于偉正說完,便拔開鋼筆帽開始在文件上簽字。臧登峰已經(jīng)知道,市委書記于偉正就這個事兒,相當于已經(jīng)做出最后決定。多說已經(jīng)無益,再說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副市長臧登峰從于偉正的辦公室出來之后,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鄭紅旗正蹺著二郎腿在沙發(fā)上悠閑地看著報紙。鄭紅旗翻看報紙的速度很快,雖然看了七八版內(nèi)容,但到頭來是一點內(nèi)容也沒有留下來,心里是始終裝著藥廠的事。
臧登峰進門之后隨即將辦公室門推上,頗為無奈地說道:"紅旗啊,如意算盤落空了,市委于書記啊,不贊成你走回頭路的方案呀。"
鄭紅旗略顯遲疑,心里暗道市委書記怎么還管起來了一個副廳級廠長的行程,就道:"怎么?登峰市長啊,咱們書記關心得這么細致?"
臧登峰說道:"于書記雖然沒有點透,但是我能感覺到咱們這點小心思啊,是逃不過市委于書記的眼睛的。于書記不僅要親自陪晚飯,而且還要選一個縣親自陪同啊,東洪縣,不是你們曹河縣。"
鄭紅旗聽完之后,將報紙丟在一邊抱怨道:"老領導啊,我說不要去匯報,不要去匯報,您看,匯報之后節(jié)外生枝。"
臧登峰則是慎重的道:"哎,張市長不在,這事啊肯定要和書記匯報,這個規(guī)矩不能亂嘛。再者說了,匯報不匯報啊,都不影響結果,考察啊,都是形式上的,最后還不都是書記市長說了算嘛!"
鄭紅旗深感官場的規(guī)則,一個制藥廠的副廠長,市委書記于偉正親自作陪,足以說明市委書記于偉正對這個項目的重視程度。鄭紅旗自信地說道:"看來咱們于書記也是把這個省制藥廠當作了頭等大事。"
臧登峰勸說道:"紅旗啊,你們曹河縣沒有必要非得在藥廠這個事上一爭高下嘛。你們就算了吧,等到以后有機會我再給你們推薦幾家效益更好的企業(yè)。"
鄭紅旗站起來伸了兩個懶腰說道:"我的登峰市長啊,你是不當家不知油米貴,現(xiàn)在我們曹河縣問題越來越嚴重?這個如果沒有大型企業(yè)當定海神針,我敢斷定,未來的曹河縣經(jīng)濟發(fā)展是只退不進。十多萬的產(chǎn)業(yè)工人,各種大大小小的產(chǎn)業(yè),吃飯的問題怎么辦?縣里的財政怎么辦?沒有誰擔任縣委書記的時候,想著自己治下的地方開倒車嘛。"
臧登峰來到了辦公桌后,拿起桌面上的煙,直接扔給鄭紅旗一支,說道:"哎呀,這也是歷史大勢。國家一再地通過不同的方式暗示著下一步要放開計劃經(jīng)濟,這也就說明了國企的改革那也是大勢所趨嘛,這也就說明了國有企業(yè)的破產(chǎn)那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F(xiàn)在改革的辦法有很多嘛,你們也可以實行股份制改革嘛。"
鄭紅旗內(nèi)心里并不太認同股份制改革,甚至包括省內(nèi)大部分干部都有這種想法。鄭紅旗直接說到:"股份制改革,說起來好聽,但是到最后這一改,廠長變成了老板,相當于國家的企業(yè)全部賣給個人。國有資產(chǎn)流失的問題怎么解決???"
臧登峰倒不以為然地說道:"哎呀,紅旗啊,我發(fā)現(xiàn)你就是心里想得太多。國家都在鼓勵搞股份改革,這個國有資產(ch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保持升值,你抱在手里成了負資產(chǎn),推出去反倒是能夠適應市場,盤活資產(chǎn)嘛。"
鄭紅旗就是搖搖頭,說道:"我可不這么認為啊。首先,土地和廠房,那就是最寶貴的固定資產(chǎn)。這些東西才是企業(yè)的根本。有廠啊,工人才有家嘛!為什么同一家廠,國家的就干不好,個人的就能干好?我看問題還是出在人的身上,還是出在體制機制的身上啊。走走看吧,好在市里面特別是于書記把高粱紅酒廠的產(chǎn)能有一部分分散在我們曹河縣,算是在池子里丟了條鯰魚,我期待著他能形成鯰魚效應啊。"
臧登峰這才拿起打火機給自己把香煙點燃,臧登峰搖了搖頭說道:"想法是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呀。上次我看那個孫向東,這個人要么是大智若愚,要么是腦子有病。腦子有病很容易失去理智,大智若愚那最后有可能坑你們政府一把。一旦不能滿足他的條件,這個人啊,恐怕沒人控制的了。"
"假如現(xiàn)在,"臧登峰將煙頭在桌子上敲了敲,說道,"我是說假如現(xiàn)在,這個孫向東提出來單干,你們有沒有約束辦法?你把他開除,他高興得不得了。這種經(jīng)濟模式依托于個人是嚴重畸形的。這么大一個廠設兩個廠區(qū),還無限滿足他的條件。紅旗啊,我可要提醒你,要注意管理的方法和措施。"
鄭紅旗何嘗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孫向東越來越過分?不僅找縣里要皇冠轎車,而且竟然還要配生活秘書,并且單獨要求是女秘書。
鄭紅旗想到這里之后,無奈說道:"這個孫向東,惹事還是很有本事的。我跟你講啊,他這次主動提出來要配一個生活秘書,還是女秘書?我跟他講,整個東原市就沒有男領導配女秘書的。這小子竟然拿市委于書記的例子來反駁我。"
臧登峰在這笑話笑說道:"于書記,于書記考慮問題深遠呀。咱們經(jīng)貿(mào)系、你們平安幫所有的干部都已經(jīng)被搞得七零八落。人家配個平安的女秘書,那就是告訴大家,他于偉正從來沒有針對平安的干部啊。掩人耳目而已。相當于你用了一個平安縣的最普通的干部,平安縣那幫干部的人心啊。于書記是搞人事的,人事即政治啊。我們這些搞經(jīng)濟搞行政工作的在于書記眼里,那都是上不得臺面呀,都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嘛。"
鄭紅旗當然也有自己這個判斷,但是鄭紅旗平日里在市里面雖然是副市長,但主要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曹河,所以和市委書記于偉正的接觸并不多,自然不敢像臧登峰這樣評價一個市委書記。
正在這個時候,鄭紅旗的電話響了起來。鄭紅旗抬手示意臧登峰不要說話,拿起大哥大電話之后,笑著說道:"哎呀,朝陽啊,昨天晚上不是才打了球?今天又要打球嗎?好好好,接著看了一眼臧登峰,說道:“飯就不吃了,晚上一起打球。"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