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回到了州衙,先去自己的房間里待了一會兒。
“使君呢?”長史廖全來求見,可許敬宗的隨從卻攔住了他,“使君在寫奏疏?!?
房間里,此刻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神像,許敬宗跪在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低聲禱告:“……懇請神靈護(hù)佑信徒,不受掃把星的帶累,回頭信徒定然供奉豐厚……”
他良久才起身,把神像收好了。
“使君,廖長史求見。”有小吏來通稟。
許敬宗回身,干咳一聲,威嚴(yán)重新回來了,“讓他來?!?。他微微瞇眼,“老夫本在思索華州的將來,卻被他這一下打斷了。”
小吏敬佩的道:“使君為了華州廢寢忘食,真是華州百姓之福啊!”
隨后長史廖全進(jìn)來,行禮后說道:“使君,公廨錢虧空的厲害,如今公廚連菜都買不起了,今日中午……大家怕是只能喝粥了。”
公廨錢放貸的利息除去支付官員們的一部分俸祿之外,還要負(fù)責(zé)衙門的食堂,也就是公廚的開支。
大唐的規(guī)矩,各級官衙都有自己的小食堂,大伙兒一起去吃飯,聊聊天,氣氛融洽的就把事情辦了。
現(xiàn)在連小食堂都辦不下去了,可見那筆錢虧空的多厲害。
許敬宗看了廖全一眼,心中卻在犯嘀咕。
他來華州就是貶職,順帶來看看那個掃把星,可誰曾想前任留下了這么大的一個窟窿。想他堂堂太子殿下的心腹,竟然只能喝粥,這真是不能忍啊!
“那是梁波的虧空,對了,那些錢為何沒能追回來?”
捉錢戶都是有錢人,至少能承擔(dān)借貸出去的錢,也就是說,若是他們放貸虧空了,官府只管讓他們?nèi)抠r來,不賠就抄沒家產(chǎn)。
廖全很是無奈的道:“那兩個捉錢戶放貸給了一個商人,商人運送貨物的兩艘船沉了,使君親自審訊,最終卻是天災(zāi),就去抄沒那兩個捉錢戶的家產(chǎn),誰知道那二人竟然在外面欠債,家產(chǎn)早就被典當(dāng)?shù)牟畈欢嗔?,于是那筆錢就沒了著落?!?
捉錢戶窮的一比,還在外面裝有錢人,這不就坑了華州州衙。
“賤狗奴!”許敬宗罵罵咧咧的道:“此事與老夫何干?去借來,把公廚弄好,午飯老夫要吃羊肉?!?
廖全無語,心想堂堂華州州衙,竟然要去借錢來維系公廚的開支,這傳出去,怕是連長安城里的官吏們都會笑噴了。
“使君,這面子……”廖全覺得面子還是要要的。
“面子值錢?”許敬宗此刻把威嚴(yán)的嘴臉一收,活脫脫的就是個無賴,“那梁波老夫見過一次,一看就是個沒本事的,就靠著諂媚才做到了華州刺史。如今他弄了個窟窿讓老夫來填補,憑什么?”
眾人不禁愕然。
想那梁波乃是有名的賢臣,可在許敬宗的口中,卻變成了個奸臣。關(guān)鍵是許敬宗說梁波是靠著諂媚上位的,這讓人不禁倍感荒謬。
這般尖酸刻薄,真的是太過分了。你老許才是靠著諂媚上位的吧?
可官大一級壓死人,廖全只能出去借錢,出了州衙后,他不禁呸了一口,罵道:“狗官!”
許敬宗的名聲早就在數(shù)十年前就臭大街了,大唐著名的奸臣,貪生怕死,貪求權(quán)勢的小人。得知是他來接任華州刺史后,廖全和不少人都覺得華州的劫難來了。
這樣的奸臣和小人執(zhí)掌華州,華州官吏的日子只怕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晚些廖全去借了錢來,好歹中午弄了羊肉。
午飯時,有資格的人都出現(xiàn)在了飯?zhí)美?,旁人都自己去打飯,就許敬宗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這是以前某位刺史留下的習(xí)慣,說是不管官職高低,都要自己去打飯,有點兒與民同樂的意思,也是放低身份,讓大家在午飯時間里能暢所欲的意思。
隨后的每一任刺史都遵循了這個習(xí)慣,可老許卻不屑一顧。他覺得自己既然是上官,那該有的威嚴(yán)為啥不享受?
一個小吏打了飯,恭恭敬敬的送過來,老許嗯了一聲,然后開吃。
那些官吏不時看他的一眼,眼神中多是無奈。
有這么一位上官,咱們的日子怕是沒指望了。
吃完飯,廖全跟著許敬宗回去。他看著這位著名奸臣,忍著不滿的情緒問道:“使君,那掃把星的事……長安有人派來了使者,說是……”
他看看左右,這是暗示:派使者來的人,都是大佬。
“那個掃把星讓他們慌了?老夫怎地就倍感欣慰呢?”許敬宗只覺得渾身舒爽,就像是那個啥……剛敦倫了一般。
所謂的大佬,多是那些世家門閥的人。這些人和皇室天然是對手。前隋時,就是這些人讓隋煬帝如芒在背,隨后玩了幾次大動作,都有針對這些門閥世家的意思。
結(jié)果楊廣針對門閥世家的大動作失敗,導(dǎo)致處處烽煙,隨后那些門閥世家把老李家頂出來造反,最后成功的改朝換代。
老李家造反成功,關(guān)隴的門閥世家出力不少。但成為皇族后,老李家的屁股就坐歪了,心中犯嘀咕,覺得這些門閥世家的勢力太龐大了,很危險,要削弱一番才行。
于是兩邊就從隊友隱隱成了對頭,而作為皇室忠犬的老許,自然就是他們的眼中釘。、
所以他們就算是傳話,也只是讓廖全來轉(zhuǎn)達(dá),而不是親自去找許敬宗。
他們覺得老許應(yīng)當(dāng)會給力,可卻不知道老許這個人就是那種恩怨分明的。
那些人以往沒少給老許下絆子,所以此刻得知他們因為掃把星的事兒慌得一批,老許不禁暗爽不已。
廖全從未見過哪位上官這般尖酸刻薄,竟然直接說老夫很欣慰。他無奈的道:“是,那些人有些擔(dān)心。”
許敬宗板著臉道:“他們擔(dān)心他們的,他們死了與老夫何干?休要啰嗦,老夫自有道理?!?
廖全無語望天,覺得那些門閥世家的大佬們?nèi)羰锹牭皆S敬宗的話,估摸著想飛到華州來掐死他。
晚些老許就出門了,徑直去了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