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義玄雖然年歲大了,但身體卻硬扎。早上他吃了幾張餅,又喝了一大碗肉湯,這才出門。
不管你住在哪條街道,只要你是去皇城方向,那么最終都會主動選擇朱雀大街。
寬敞的不像話的大街上,此刻行人不少。
崔義玄在想著昨日賈平安鬧出來的動靜。
崔氏先是把長安城中做牌匾的工匠包了下來,但這是欺行霸市,所以那些需要做牌匾的,昨日一律免費(fèi),只要你牌匾上的內(nèi)容正常,崔氏出錢,無償為你做。
于是這一波算是過去了。
隨后賈平安把五香樓的樂師們都請了出來,坐上馬車,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太史令李淳風(fēng)家,鬧得滿城風(fēng)雨。
崔義玄已經(jīng)知曉了賈平安的用意,但最終有多少用卻說不清。
想到這里,他心中焦急,就催馬前行。
長安縣縣廨在長壽坊,沿著朱雀大街前行,到了安業(yè)坊往左轉(zhuǎn),一路向前,隨后到了長壽坊,往東南方向到頭就是了。
門子來得早,正在門外灑掃,見他來了就拱手,“見過明府?!?
“嗯!”崔義玄知曉門子的勤勉是做給自己看的,所以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進(jìn)了值房,天色依舊昏暗。
他坐下,長長的嘆息一聲。
“明府!”
過了一會兒,門子來了,崔義玄皺眉,“何事?”
他不喜鉆營的人,但官員的身邊若是沒有鉆營的人,沒有迎奉的人,那日子也太枯燥了些。
門子賠笑道:“明府,外面來了不少人呢!說是求見明府。”
嗯?
崔義玄第一反應(yīng)是出大事了。
第二反應(yīng)是……
不會吧?
他眼中多了光彩,緩緩起身,“什么事這般急切?”
門子笑道:“多半是來求明府辦事的?!?
一路出去,昏暗中,見外面站著十余人……
“見過崔明府。”
崔義玄拱手,“諸位來此何事?”
眾人拱手,一個(gè)男子上前。
天邊多了光亮,縣衙前也清晰了些,崔義玄仔細(xì)一看……
這不是王家的家主嗎?
上次老崔去了十余家懇談,請他們依照往年的慣例救濟(jì)饑民,結(jié)果被婉拒,這個(gè)王家的家主當(dāng)時(shí)的態(tài)度很堅(jiān)定。
“崔明府,這天氣有些冷?。 ?
崔義玄的嘴角掛起了微笑,“是??!這天氣冷颼颼的?!?
北風(fēng)那個(gè)吹……
王家家主誠懇的道:“早上某有事出來,路上見到了些衣著破爛的百姓在瑟瑟發(fā)抖,老夫這心中啊……”
這時(shí)候你必須要捧哏,否則就是打臉。
崔義玄頷首道:“王郎君急公好義,老夫盡知?!?
別人捧哏后你必須要及時(shí)說出對方期待的話來,否則就是調(diào)戲。王家家主馬上接話,“那等慘狀老夫?qū)嵲谑强床幌氯チ?,這不,老夫就……來人!”
后面?zhèn)鱽砹笋R車的聲音。
“三百貫,外加一些舊衣裳,還請崔明府妥善處置了?!?
“多謝王郎君?!贝蘖x玄心中歡喜,旋即想起了賈平安的手法,就說道:“王郎君此舉讓人敬佩,當(dāng)廣為宣揚(yáng),以激勵更多的人效仿?!?
王家家主等的就是這個(gè),聞又謙遜了一番,崔義玄板著臉道:“不收牌匾便是不給長安縣官民臉面?王郎君確定要這般做?”
老崔會做人啊!
“不敢不敢?!蓖跫壹抑鞴笆?,“回頭老夫請崔明府飲酒,去青樓。”
這是覺得老崔人不錯,崔義玄笑道:“老夫酒量甚好,一夜御三女輕而易舉?!?
“如此可愿聯(lián)床夜話?”王家家主看來是想和老崔近距離套交情。
幾個(gè)準(zhǔn)備捐款的權(quán)貴滿腹牢騷:大清早就開車,真特么不像話!
崔義玄笑道:“當(dāng)是一段佳話?!?
王家家主滿意而歸。
“崔明府,某也捐助……”
“還有某!”
縣衙前忙作一團(tuán),陸續(xù)到來的官吏們一臉蒙圈。
這是啥意思?
前幾日求爹爹告奶奶的都不肯捐一文錢,今日卻主動送上門來了??茨羌軇?,你不收他們的捐贈就是看不起人。
崔義玄拱手,“還請諸位進(jìn)來奉茶,隨后慢慢整理。”
隨后就是一場皆大歡喜的捐贈,崔義玄親自記錄了人家,隨后當(dāng)著他們的面讓小吏去做牌匾。
等這些好人一走,長安縣的官吏們齊齊躬身,“明府手段高超,我等佩服。”
崔義玄一怔,旋即想到了賈平安。
“此事卻不是老夫的手段。”
眾人愕然。
“但凡是人都喜歡揚(yáng)名,用牌匾來宣揚(yáng)慈善,引得眾人紛至沓來。你出錢,我給名,最終得利的是饑民,如此皆大歡喜,這便是天道?!?
崔義玄覺得這事兒當(dāng)真是圓滿之極。
“那少年……心事縝密,摸透了人心吶!”
有人好奇的問道:“明府,那人是誰?”
崔義玄撫須微笑,“賈平安?!?
“掃把星?”
眾人驚訝。
“這手段……竟然是他的手筆?”
“是了,昨日他帶著那些人吹吹打打的招搖過市,這便是布局?!?
“那些捐錢給萬年縣的人家沒有牌匾,別人做善事有牌匾揚(yáng)名,他們卻沒有,這心中定然憋屈……”
“對了。”一個(gè)官員說道:“昨日某聽聞城中做牌匾的都被崔氏包下了,開始還沒想到這一茬,如今看來,這便是要堵住那邊的效仿之路,妙啊!”
崔義玄贊道:“妙不可,老夫以為,這近乎于兵法?!?
“少年了得,讓人艷羨吶!”
晚些崔氏來人,見了崔義玄后說了些道歉的話。
原來昨日崔義玄和崔建讓崔氏出手,包下那些做牌匾的工匠時(shí),引發(fā)了些反彈,最后雖然做了,但那些人牢騷不少。
“此次出手妙到巔毫,義玄公高明?!眮砣藲J佩的拱手。
崔義玄淡淡的道:“此乃賈平安的謀劃?!?
來人一滯,“竟然是他?”
……
皇宮之中。
議事完畢,李治準(zhǔn)備放松一會兒,出來散散步。
天色不錯,萬里無云,雖然有些冷,但卻契合了這個(gè)天色。
李治看著天空,心中想著先前的議事。
突厥臣服,那些地盤被劃分為州府,歸屬于云中都督府和定襄都督府,也就是說,突厥那邊算是告一段落了。
突厥臣服,但依舊有些暗流涌動,這一點(diǎn)李治非常清楚。
突厥是大敵,吐蕃……
那位姐夫的謀劃被破,應(yīng)當(dāng)會老實(shí)幾年吧。
還有高麗!
李治微微瞇眼,雙拳緊握。
“陛下!邵鵬來了?!?
李治抬頭,就見邵鵬疾步而來。
行禮后,邵鵬稟告道:“陛下,先前十余人家去了長安縣縣廨,慷慨解囊?!?
“哦!”李治心中一喜,“竟然這般快嗎?”
小圈子打壓山東士族,他就要暗中抬舉山東士族,讓兩邊斗。
但骨子里他并不喜歡這些世家門閥,覺得他們就像是蛀蟲,啃噬著大唐的肌體,侵蝕著帝王的權(quán)利。
但世家門閥目前力量強(qiáng)大,他也只能暫時(shí)低頭。
“是如何做的?”李治很有興趣知道小圈子是如何低的頭,若是有用,下次他也能效仿一二。
“……賈平安帶著人一路吹吹打打的送了牌匾給太史令家中?!?
“有趣。”李治負(fù)手笑道:“人皆好名,一個(gè)慈善人家的名頭,足以讓那些人動心。那個(gè)文書的手段頗為不錯,咦!那些人為何不效仿?”
在李治的記憶里,小圈子行事是不要臉的,而山東世家門閥卻格外的好面子,所以一路處于下風(fēng)。
既然不要臉,那么就該馬上效仿才是。
“崔氏包下了所有做牌匾的工匠?!?
這個(gè)風(fēng)格怎么有些熟悉呢?李治捂額,“這一看就是那賈平安的做事手法,朕……”
邵鵬笑道:“是??!聽聞那邊氣得暴跳如雷?!?
李治轉(zhuǎn)身,“你過去!”
王忠良:“……”
為啥又是咱?
等他走遠(yuǎn)后……
“哈哈哈哈!”李治不禁大笑,覺得神清氣爽。
“上次他立功朕并未賞功,此次他做的不錯。”李治想了想,“百騎朕記得沒有錄事參軍吧?”
邵鵬:“……”
軍中的錄事參軍……那得是諸衛(wèi)才有。百騎才一百多號人,要什么錄事參軍?
陛下,這有些不要臉??!
但他卻暗中歡喜,“陛下英明,百騎目下缺了錄事參軍?!?
李治沉吟著,“如此……就讓他為錄事參軍,報(bào)給門下?!?
門下要草擬詔令,隨后送中書省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