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賀卷帶了些錢財(cái)，檢查了一遍過所，隨后牽馬出了店鋪。

三個伙計(jì)把他送了出來，邊上的鄰居好奇的道：“楊郎君這是要出遠(yuǎn)門？”

楊賀拱手，“這不進(jìn)貨的那家說是要漲價，可我這就是小本經(jīng)營，每年掙錢不多，僅僅夠養(yǎng)活這三個伙計(jì)，外加家人罷了?！保荒槦o奈，“這是坐地起價，我是不管了，北方的布匹漲價，那我去南方，好歹重新尋一家價廉物美的來?！?

鄰居詫異，“沒聽說布匹漲價吧？”

楊賀苦笑，搖頭嘆息，“那家大，說一聲漲價，北方就沒有第二家敢賣給我?！?

鄰居同情的道：“這是以勢壓人?。√缘懒?。”

“誰說不是呢？”楊賀拱手，然后對三個伙計(jì)交代道：“我這一去少說大半年，你等好生看著買賣，若是等我回來發(fā)現(xiàn)不妥，打個半死再送官?！?

三個活計(jì)應(yīng)了。

楊賀隨即出了東市，一路出城。

他緩緩而行，看著兩側(cè)的圍墻，以及超出圍墻的屋檐，眼中多了感傷，“這一去……十年之內(nèi)就別想再回長安了?！?

動手弄死鄭遠(yuǎn)東只是某人的謀劃，其他人雖然有些異議，但也只是一笑了之。

“都以為一個幕僚罷了，還能有何防備？可沒想到那鄭遠(yuǎn)東……此事不對啊！”

楊賀覺得很古怪，“那鄭遠(yuǎn)東沒有被殺，那長孫無忌為何不動手？”

“不對，弄不好他的人就在盯著我?！?

楊賀有些緊張的回身看了一眼，“是了，長孫無忌擒獲那兩人之后，定然拷打問話。他們不知曉我的來處，必然會想擒獲我……”

出了城之后，他繞到僻靜處換了一件衣裳，又把臉上抹黑了些，得意的道：“他們以為我去南方，可誰能知曉我去北方？”

他繞過了長安城，一路北上。

離長安城十余里后，楊賀回身看了一眼，并無人跟著，他不禁歡喜的摸出了酒囊，仰頭喝了一大口，近乎于嘆息般的吁氣，“那些人如今該追出來了吧？這一路走好??！”

前方來了一騎。

楊賀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個年輕人，在馬背上還吃著大餅。年輕人的騎術(shù)不錯，右手大餅，左手握著幾瓣蒜。一口餅來一口蒜。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楊賀就有些羨慕。

他的胃口并不好，早飯都沒吃。

年輕人幾口吃了大餅，打個嗝，看著楊賀，突然笑道：“楊賀？”

楊賀面色慘白，剛想摸刀，年輕人伸手，輕松的就把他抓了過來。

“走馬活擒！”

年輕人得意洋洋的道：“二哥，看看，這可是走馬活擒？”

楊賀的身后有人罵道：“走馬活擒哪有這般簡單，那些猛將一發(fā)力，弄不好就能反著把你帶下馬來。這里面有手段，要抓他的腰背，用力一拉，他人就趴著了，人趴著就沒法使勁，明白了嗎？”

“那我試試！”

年輕人隨手又活擒了楊賀一次，“你掙扎一番，趕緊，否則晚些我弄死你！”

楊賀想哭，只好奮力掙扎了一番。

可年輕人抓著他的背，他的掙扎就像是蝦米，壓根沒用。

“咦！”年輕人歡喜的道：“二哥，真是如此??！”

“我騙你作甚？”

說話間二人進(jìn)了側(cè)面的林子。

一路進(jìn)去，林子里陰森森的。

“這里當(dāng)年曾廝殺過，一千余人都死在了里面，傳說每到夜里，這里就能聽到嚎哭聲?！?

楊賀只覺得渾身發(fā)軟，嘶聲道：“你二人為何拿我？我只是個做生意的，要錢……我隨身帶了幾塊銀子……”

包袱打開，果然有幾塊銀子，還有一串銅錢。

“你這是要去哪？”

徐小魚盯著他問道，從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我去進(jìn)貨?！?

“進(jìn)什么貨？”王老二盯著他，突然喝問道：“鄭遠(yuǎn)東來了?！?

瞬間楊賀面無人色，“他……誰是鄭遠(yuǎn)東？”

“晚了！”

王老二伸手摸出了一個鉤子，勾住了楊賀的臉頰，“山東門閥的狗崽子們要出窩了，先派了你這條小魚來試探，說話，哪家的？”

“啊！”

“你叫吧，使勁叫，這里特娘的鬼都沒有?！?

“二哥，有呢！我看到他背后站著一個沒頭的尸骸，正在掐他的脖頸。”

“我說我說……”楊賀崩潰了。

晚些，王老二冷著臉，“別怪我?！?

楊賀瘋狂的掙扎著，“我都說了，我都說了，你們該放過我，求求你們了?！?

王老二淡淡的道：“若是放過你，郎君就危險了。小魚！”

刀光閃過。

楊賀倒地喘息著，感覺生命在不斷流逝。

“把他的錢帶走。”

“二哥，我知道，如此就算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也會以為是劫財(cái)?！?

“對，他說是去進(jìn)貨，那必然帶著錢財(cái)，財(cái)不露白?。∽吡?！”

……

徐小魚去了皇城外求見。

“郎君，那楊賀果然就是他們的人。”

“知道了。”

賈平安有些小興奮。

山東門閥世家要介入了，也就意味著長孫無忌一伙的沒落……

天氣這么好……

賈平安又想跑路了。

“武陽侯！”

一個將領(lǐng)來了，“盧公尋你。”

賈平安去了左衛(wèi)。

程知節(jié)正好出來，“走，去城外看看?！?

“看什么？”

春光明媚，不該是出去耍嗎？

“那邊弄了新火藥出來，去看看?！?

賈平安心中一喜，晚些出了長安城，一群老帥已經(jīng)在了。

……

為了安全性，工部這次把火藥測試放在了某個山谷之中。

山谷不算狹窄，一片空地正好測試。

十余工匠在挖坑。

邊上幾輛大車上堆放著新式火藥。

工部郎中孫啟政負(fù)手看著這一幕，心情愉悅之極，“晚些等老帥們看了，若是滿意，我工部就是頭功?！?

工部員外郎秦松笑道：“是??！不過孫郎中，那些工匠出力不少，下官覺著……報功時該帶上他們?！?

孫啟政的眼中多了陰郁，秦松兀自沒察覺，“這幾年工匠們前撲后續(xù)，和那些沙場將士并無二致，下官覺著該重賞，不，首功應(yīng)當(dāng)是他們的。”

“工匠有功?！睂O啟政一開口就讓秦松笑了，可他話鋒一轉(zhuǎn)，“工匠本就該是干活的，照你這班說法，軍中立功都是軍士，將領(lǐng)們都是擺設(shè)？”

“這……”秦松覺得這話有道理，可卻不對勁，“工部不是軍中，再說……再說……”

“再說什么？”孫啟政冷冷的道：“此事無需多，老夫自會斟酌?！?

秦松知曉這話的意思，“孫郎中，可……可火藥都是工匠們弄出來的，和咱們沒關(guān)系??！”

邊上的小吏一臉糾結(jié)。

什么叫做沒關(guān)系？

按照你的說法，這功勞都是工匠們的，而大伙兒都領(lǐng)個小功勞廝混。

可孫啟政最近正在謀劃升職，急需功勞。他分明就是想壓制了工匠們，把功勞搶了。

上官有這個心思，你不支持也就罷了，搗什么亂？

孫啟政的臉都黑了，呵斥道：“什么叫做和我等沒關(guān)系？若是沒有尚書、侍郎等上官的指點(diǎn)，這火藥能弄出來？”

這是個坑！

孫啟政在被秦松阻截后，迅速把工部的兩個大佬拉了出來。

你秦松有本事再反對一個試試。

耶耶讓你社死！

秦松本是個技術(shù)官員，性子也直，依舊梗著脖子，“此事本就是工匠們的功勞，尚書他們也就是過問幾句罷了?！?

他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漲紅著臉問道：“若是過問幾句就能把功勞領(lǐng)了，那……那干活的不如看熱鬧的，以后誰還干活？”

這個蠢貨！

孫啟政冷笑道：“你不敬上官，回去老夫自然有話說！”

此事要想搶功，就必須把這個不識趣的秦松趕走，隨后把他隔離在這件事之外。

這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

秦松只覺得胸中憋屈的慌，看著那些老老實(shí)實(shí)在挖坑的工匠，半晌噴出一句話，“這不公！”

撒比！

孫啟政輕蔑的看著他，“這世間什么都講公道，那還要我等來做什么？”

正因?yàn)槭篱g不講公道，才需要無數(shù)官吏來維持，來管理。

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做的什么糊涂官？

“老帥們來了?！?

孫啟政精神一振，眼中多了警告之色，“若是胡亂語，工部再無你立足之地?！?

秦松低著頭，只覺得胸中那里有東西在膨脹，讓他想?yún)群啊?

程知節(jié)等人來了。

“見過盧公，見過大將軍……”

孫啟政一番見禮，程知節(jié)看了一眼現(xiàn)場，“都準(zhǔn)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