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衛(wèi)英到了萬年縣縣廨,一路遇到官吏都笑瞇瞇的拱手打招呼。
這便是典型的老好人。
新來的小吏張占魁見他這般老實,不禁搖搖頭。
進了值房后,衛(wèi)英灑掃了一番,隨即開始理事。
“小張,昨日送來的戶籍在何處?”
他負責(zé)的戶籍頗為瑣碎,需要耐心極好的一一查驗。
“小張!”
張占魁正在隔壁的值房里吃東西,聽他召喚也不搭理,想著吃完再說。
老好人和老實人幾乎是同義詞,好欺。
同值房的幾個小吏搖搖頭,有人勸道:“你別欺負老衛(wèi)……這不好?!?
張占魁在吃蒸餅,一邊吃一邊說:“老衛(wèi)整日老實巴交的,一直笑啊笑,怕什么?”
“小張?”
衛(wèi)英過來了,張占魁依舊在吃,只是點頭,表示自己馬上去。
上班時間吃東西……
衛(wèi)英皺眉,最后什么都沒說就回去了。
“我說他就是這般,如何?”
張占魁笑嘻嘻的喝了一口水,打個嗝。吃完后,心滿意足的準(zhǔn)備過去。
衛(wèi)英那邊此刻多了個男子,張占魁不認識。
男子頗為恭謹?shù)男卸Y,然后問道:“丈人最近如何?”
衛(wèi)英點頭,“我在萬年縣多年了,自然無礙。無雙和孩子如何?”
“無雙很好,就是大郎最近有些調(diào)皮?!?
賈昱兄妹最近真的是調(diào)皮的讓人無語,家中被他們鬧騰的雞飛狗跳的。
衛(wèi)英含笑道:“當(dāng)年誰都是這般過來的,做父母的要有耐心?!?
賈平安應(yīng)了,看了門外的張占魁一眼,“我此次來是想問問丈人最近可有空閑。”
張占魁進來,大喇喇的道:“老衛(wèi),那些戶籍我還未整理,且等下午給你可好?”
衛(wèi)英剛想說話,賈平安回身看著張占魁,皺眉道:“你叫誰老衛(wèi)?懂不懂尊老?不說尊老,他也是你的上官,懂不懂規(guī)矩?”
張占魁咦了一聲,“你是哪位?關(guān)你何事?”
老衛(wèi)的女婿看來有些沖?。?
張占魁年輕氣盛,更沖。
衛(wèi)英起身勸道:“平安,罷了罷了?!?
賈平安這才作罷。
“老夫最近空閑倒是有些,可是有事?”
賈平安點頭,“我這里想編寫些東西,丈人多年在縣廨中做事,經(jīng)驗豐富,我想請丈人把這些經(jīng)驗給寫出來?!?
“經(jīng)驗??!”衛(wèi)英恍惚了一下,多年來的經(jīng)歷一一被回憶了起來,“這個倒是簡單,且等我仔細琢磨,隨后寫了給你?!?
賈平安又和他說了家里的事兒,這才告辭。
這人的脾氣也太沖了吧!
張占魁也跟著出去。
縣尉黃麟從外面進來,一臉肅殺。
張占魁趕緊行禮,“見過縣尉?!?
黃麟鼻子里冷哼一聲就算是回應(yīng)。
縣尉的心情不好,今日我得小心些!
張占魁心中一凜,準(zhǔn)備全天裝勤奮。
可黃麟的臉上突然就多了笑意,那笑意中竟然帶著些諂媚,讓張占魁不禁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見過武陽公,下官就說今日怎地大清早就聽到鳥兒鳴叫,原來便是應(yīng)在此處。武陽公可是來尋丈人?規(guī)矩大不過人情,只管說話,不耽誤公事?!?
他……他是武陽公?
張占魁懵了。
賈平安和黃麟說了幾句,隨即走了。
黃麟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冷著臉問道:“還杵在這里作甚?等著老夫嘉獎你?”
張占魁進了衛(wèi)英的值房。
“來了。”衛(wèi)英很是和氣。
“是?!睆堈伎蝗惑@醒,跑出去弄了抹布,仔細的擦著值房里的擺設(shè)。
衛(wèi)英愕然,“無需如此,無需如此?!?
“要的要的?!睆堈伎贿叢潦?,一邊賠笑道:“老衛(wèi)……不,衛(wèi)公,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此后定然痛改前非……”
衛(wèi)英一怔,心想這個年輕人是怎么了?
張占魁一陣忙碌,殷勤的就像是一個仆役,把衛(wèi)英伺候的頗為不自在。
等到了中午,張占魁回到自己的地方,有人問道:“你這一上午去干啥了?”
張占魁坐下,突然渾身冷汗就出來了。
他喃喃的道:“去自救?!?
……
賈平安隨即去尋了李大爺。
“李大爺,發(fā)現(xiàn)新星?!?
正在伏案研究的李淳風(fēng)猛地抬頭,“在何處?且待老夫去尋來。”
等他看到是賈平安后,嘟囔道:“豎子無禮?!?
賈平安笑瞇瞇的拱手,“今日小子來是有事相求。”
“何事?”李淳風(fēng)的腦子還沉浸在剛才的思路中。
“李大爺你縱橫宦海多年,一直屹立不倒,小子想請教一番心得。若是可以,還請李大爺把這些心得給記錄下來……”
李淳風(fēng)隨口道:“心得??!就是專心做事,咳咳!還有,更要緊的是作法。老夫每九日便作法一次,向天祈福……禹步一走,宦途就有。經(jīng)文一念……那個小賈,可要跟著老夫修煉道術(shù)?老夫一身的道術(shù)可惜沒個傳人,若是被帶進了地底下,道尊怕是要怒不可遏了。”
他仔細看著賈平安,不住的點頭,“你剛到長安時,看著頗為不妥當(dāng),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如今卻是好了,正適合我這一門的修煉。你我聯(lián)手修道,百年后定然攜手飛升,豈不美哉?”
李大爺這是抽了?
還是說他服丹藥把腦子給弄壞了。
賈平安面如土色,“我還有事,李大爺,回頭去家中吃飯,走了??!”
等他一走,李淳風(fēng)淡淡的道:“雕蟲小技,也敢在老夫的面前耍弄!”
邊上的小吏贊道:“太史令這便是兵法?。 ?
……
賈平安又去尋了幾個官吏,請他們把自己多年為官的經(jīng)驗寫出來。
忙碌好幾日后,終于到了休沐的這一日。
大清早賈平安和蘇荷摟著睡,蘇荷依舊是如藤蔓般的纏住了他。
外面,衛(wèi)無雙看看天色,不禁搖搖頭。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睡。想到蘇荷的睡姿,她不禁笑了。
那等睡姿纏著你,讓你無法動彈,難受之極,夫君也嘗嘗吧。
里面?zhèn)鱽砹速Z平安的身體,“舒服?!?
蘇荷的嘟囔聲,然后是羞赧的聲音。
“夫君你別這樣……呀!夫君。”
衛(wèi)無雙面無表情的走了。
白日宣那個啥,無恥!
晚些賈平安起床,看著神清氣爽的模樣,蘇荷卻是俏臉緋紅。
吃完早飯,賈平安帶著一家子去了曲江池。
除非是長假,否則沒法去更遠的地方游玩,城中也就是曲江池可以稱得上是風(fēng)景。
今日曲江池竟然有些爆滿的意思,那些官吏們攜家?guī)Э诘膩砹瞬簧佟?
人聲鼎沸?。?
賈平安抱著兜兜,牽著賈昱,身后是兩個娘子,周圍有護衛(wèi),緩緩跟著人流向前。
一個男子往這邊擠,段出糧見了就獰笑道:“這是來尋死嗎?”
男子卻是楊大樹,近前后,就在段出糧準(zhǔn)備出手時,他低聲道:“武陽公。”
賈平安詫異的道:“今日休沐,你怎地還在做事?”
楊大樹說道:“前陣子有外藩人窺探皇城,被我等盯住了,此人狡猾,身形靈活,咱們幾次抓捕都沒抓住他。今日發(fā)現(xiàn)他來了曲江池,兄弟們都在周圍尋索?!?
“小心些!”
賈平安叮囑幾句,隨即和妻兒往前。
“武陽公!”
一個水榭里,有人在招手,竟然是上官儀。
久違了?。?
上官儀指指里面,“來,里面還能容些人。”
賈平安一家子擠了進去,見里面竟然是熟人。
盧順義等人也在。
呵呵!
這便是冤家路窄?。?
上官儀笑道:“這幾位乃是山東名士,此次來長安是要去國子監(jiān)任職,武陽公要多多親近才是?!?
上官儀難道是在擠兌我?不至于,他是皇帝的心腹,學(xué)問可以交流,但立場卻不能沒有。
賈平安笑了笑,“三位名士……久違了?!?
名士二字他加重了些語氣。
盧順義淡淡的道:“武陽公伶牙俐齒,我等早有領(lǐng)教。”
這氣氛不對!
上官儀此刻是太子中舍人,和賈平安好歹也算是一個系統(tǒng),見盧順義等人神色冷淡,不禁就暗自揣測了一番。
這是沖突了?
他猛地想到了新學(xué)。
他退后幾步,目光掃過眾人,發(fā)現(xiàn)都有些不對勁。
賈平安卻泰然自若的讓妻兒坐下,隨后賈家的仆役弄了些吃食和飲水進來,在桌子上鋪上布,再用石頭壓住邊角。兜兜嚷著要喝水,賈昱要吃東西,一時間嘰嘰喳喳的,分外熱鬧。
盧順義見他從容,心中冷笑,然后問道:“武陽公那日提及了對大唐的用處,今日可論論你對大唐的用處否?”
這人陰陽怪氣的,老陰人了。
賈平安剛想噴他,前方一陣騷亂,接著一個瘦小的男子擠了出來。
“抓賊!”
這是楊大樹的聲音。
賈平安拿起用于壓住桌布的石頭。
楊大樹等人在人群中宛如披荊斬棘般的艱難,眼看賊人越跑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