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與燕兒無法談情說愛，無法給燕兒一個終身托付。

韓夜心中是否會難過？是否會愧疚？

會。

當(dāng)然會。

韓夜雖對感情頗為專一，卻也是一個知恩圖報、責(zé)任心很強的男人。

拋開男女之情不論，薛燕奉送精血，韓夜認(rèn)為她已經(jīng)和自己血流一脈、肝膽相照了，說是沒有血緣的親人亦不過分。

何況薛燕愿在自己孤身一人、身處險境時攜手江湖，韓夜很是感動；

又何況薛燕在大家需要她時不求回報、悉心守候，韓夜又心懷感恩。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韓夜對薛燕復(fù)雜的情感，已遠(yuǎn)超一般男女之情。

只要薛燕想拿走他這條命，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因為薛燕是他——

生死相隨的知己。

一輩子的搭檔。

永遠(yuǎn)的同伴。

所以，六界太平后的頭一年，薛燕偶爾想一個人出去玩耍時，韓夜和司徒云夢是既擔(dān)心她、又盼著她能找到心儀的另一半不被彼此的羈絆所耽誤。

只不過司徒云夢是明著關(guān)心，韓夜是暗地在意……

可到了第二年，薛燕竟主動要求和韓夜結(jié)伴同行、御劍江湖了。

韓夜問起她，她是這么說的：

“啊？一個人出去玩忒沒勁兒，還是會想你們，反而不自在啊！”

“尤其是聽呆瓜妹說你這家伙還是笨手笨腳的！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小夢夢肚子都那么大了，你是菜也不會做，又不懂得幫她調(diào)理，你到底會些什么呢？！”

“每次想到這些，就沒法好好在外頭玩了啊！這都要怨你！！”

薛燕用手指頭戳著韓夜胸膛罵他的時候，韓夜感覺得到，薛燕還像從前一樣纖巧玲瓏，刀子嘴豆腐心。

看遍天地風(fēng)景，斗盡六界強敵，薛燕卻依然是薛燕，那熟悉的薛燕。

韓夜被薛燕罵得心頭一暖，自是不敢和薛燕斗嘴，也不敢去擁抱她，只能三分尊重七分感激地望著她。

韓夜能感覺到，薛燕每次一個人出去瞎轉(zhuǎn)后，回來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時間反而越來越長。

而司徒云夢聽說薛燕今后又想繼續(xù)和丈夫韓夜一同出去行俠仗義，自然格外開心，叮囑韓夜不要欺負(fù)薛燕，身為一家之主要好好包容無家可依的薛燕。

韓夜點頭同意，盡量不再和薛燕斗嘴，珍惜著和薛燕一起縱橫四海的時光。

韓夜雖然堅持原則，不會和薛燕過于親昵，但有時候，過分保持距離又會覺得不自在。

矯枉過正，過猶不及。

在別人看來就顯得對薛燕很殘忍、很無情。

所以，與薛燕再次結(jié)伴同行后，韓夜偶爾能聽到很多人在背后議論自己，說自己吊著人家薛燕不給名分，當(dāng)然，這些韓夜都可以不當(dāng)回事；

但有些人更是說起了薛燕，說她是個野丫頭沒人要，無名無分還要跟著韓夜！說薛燕不知羞恥，沒過門還天天住在別人家里！說薛燕肯定委屈，日子過得不自在，實在可憐！

韓夜就沒法不當(dāng)回事了。

每次聽別人說這些時，薛燕還一臉笑嘻嘻的樣子，韓夜也會覺得對薛燕不好，可他又沒辦法從男女之情上對薛燕好了……

要不然，自己也不要那么迂腐固執(zhí)了？

起碼給同伴一個名吧？省得別人到處說同伴的壞話。

韓夜把內(nèi)心的想法告訴了司徒云夢，想問問司徒云夢的意見。

司徒云夢再三對韓夜說自己也盼著和薛燕成為一家人很久了，還說韓夜早就該娶了，說薛燕這樣的同伴世間難得，說六界很多英雄都娶了不止一個老婆，說薛燕舉目無親為何不一起照顧之？

司徒云夢瘋狂傾瀉著對韓夜“無情”的不滿，也算是為她喜愛的薛燕出出惡氣，那一次，韓夜確實是松口了、妥協(xié)了。

韓夜決定找個合適時機，誠懇地對薛燕說要給她一個名分。

司徒云夢也幫助韓夜捋清楚了三人的關(guān)系，鼓勵韓夜應(yīng)該像在神樹青天追求自己一樣，鄭重并真誠地邀請薛燕成為一家人，不要再冷冷語了。

結(jié)果卻是……

那之后，薛燕把韓夜果斷拒絕了。

……

就在韓夜和司徒云夢商量好娶薛燕的幾日后，韓夜正帶著薛燕乘坐銀雕去往東海，打算說動?xùn)|海龍王解除明州慈溪的洪澇之災(zāi)，救萬民于水火。

畢竟當(dāng)時司徒云夢只是個身懷六甲的尋常女子了，她治不了水，而明州慈溪又臨近東海，屬東海龍王所轄區(qū)域，只要東海龍王愿意出手，慈溪之?？山狻?

韓夜不擔(dān)心帶著薛燕說服不了東海龍王，因為他和薛燕默契十足，只消韓夜將六界救世英雄的身份搬出來唱個紅臉，薛燕在一旁唱個白臉，東海龍王也不敢得罪他們。

韓夜擔(dān)心的是，今天到底能不能說服薛燕嫁到韓家，讓大家一起照顧她。

這幾天他不斷醞釀著情緒，找合適機會跟薛燕攤牌，因為他從妻子那邊得知，妻子和妹妹的努力勸說似乎沒什么效果，薛燕一直沒松口。

韓夜感覺到薛燕這家伙變犟了，不知道和誰學(xué)的。

韓夜望著銀雕之下的茫茫云海，心緒紛亂。

此時的云海如同一個純白與金黃交互的世界，陽光透過云層灑了下來，將變幻莫測的云海渲染成金黃一片。

云海時而如群山，雄偉壯觀，錯落有致。

云海時而如大洋，波瀾壯闊，層層疊疊。

韓夜喝了一口燭龍酒袋里的酒，欣賞著一望無際的云海，云海之下便是那美不勝收的萬里河山。

光照大地，五彩絢爛。

山水如畫，自在人間。

更令人感到自在的是，站在銀雕之首、雙手背于身后的洛陽薛女俠，依然那么可愛。

她身影嬌小、七竅玲瓏，

她樂觀開朗、放聲高歌。

風(fēng)兒將她腦后的天藍(lán)飾帶高高吹起，令她多了幾分瀟灑清爽。

薛燕唱了一段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對身后的韓夜道：“喂！呆瓜，萬一那個老龍王說要上表天帝老兒，準(zhǔn)奏以后方能治水，咱們就嚇唬他！”

說著，薛燕轉(zhuǎn)過頭去看韓夜，明媚陽光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輪廓，水眸靈動，纖眉舒展，把韓夜也看得心情頗為舒暢。

“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你就說你是天帝和道祖爺爺認(rèn)可的救世英雄，如果老龍王不配合，致使慈溪的凡人遭殃，咱們就去赤天告御狀！看他個老龍王怕不怕?！?

韓夜微笑道：“好?！?

薛燕看到韓夜難得地露出這種笑容，頓時一奇：“咦？你不唱反調(diào)啦？”

韓夜溫和地道：“燕兒，我們出生入死、披荊斬棘這么久，難道一輩子我都和你唱反調(diào)嗎？”

“那我豈非是個神經(jīng)病？”

韓夜把薛燕逗笑了，令薛燕難得地臉上露出兩個梨渦。

韓夜和司徒云夢一樣，其實也喜歡看薛燕笑，但現(xiàn)在，韓夜已分得清那到底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是人與人之間的喜歡。

就算跳出男女之情韓夜也很喜歡薛燕，尤其是現(xiàn)在的薛燕，只是冷淡的外表和過分尊重的感覺，掩蓋了這種喜歡。

韓夜趁熱打鐵，烘托氣氛道：“我承認(rèn)我們是對冤家，嬉笑怒罵，卻各自關(guān)心對方?！?

“人生在世，要找到這樣的靈魂伴侶實屬不易。”

“你在我孤身一人的時候執(zhí)意陪伴，一同經(jīng)歷江湖險惡、人情冷暖……”

“為把我送到蜀山，被荊棘刺得渾身是血！險些喪命！”

“為救我一人性命，又奉送滿腔熱血！魂飛黃泉！”

“為成全我和云夢，封魂成劍、誓永相隨！”

“這些！韓某銘感五內(nèi)，永志不忘！！”

韓夜說著說著，情緒就上來了，甚至于難得地渾身有些顫抖，向薛燕靠攏過去。

每一件薛燕的恩情，韓夜都深深地記住了。

而其實，薛燕知道韓夜都記住了，她也知道韓夜是難得的好男人不會忘恩負(fù)義，所以，當(dāng)韓夜說出口的時候，薛燕并不像司徒云夢預(yù)想的那樣哭得稀里嘩啦。

反而雙手環(huán)于胸前來了句：“干嘛？向姑奶奶求親啊？”

什么？

她一下就猜出來了？

她還直接說破了！

白醞釀了！

白忙活了！！

韓夜被薛燕一招破功，杵在那里哭笑不得，把手張開五指按在臉上，尷尬地道：“燕兒！你就是太聰明了！枉費我鋪墊這么久。”

薛燕不以為然：“我又不是個豬腦子！小夢夢呆瓜妹找我說了好幾天親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憋著壞要搞我！”

“姑奶奶能讓你得逞？”

韓夜?fàn)庌q道：“不是得逞。是我覺得應(yīng)該把你接納進(jìn)來了，這是大家的心愿，當(dāng)然，也是我的心愿。我不想對你忘恩負(fù)義！”

薛燕沒好氣地走過去，手指頭戳著韓夜的胸膛道：“那你就應(yīng)該對小夢夢忘恩負(fù)義咯？”

“咱倆不是說好了嗎？小夢夢救了這個世界后，你專心做她唯一的男人，我專心做她的好姐妹，咱倆各司其職把她照顧得開開心心、無憂無慮！你說話當(dāng)個放屁了是吧？！”

韓夜趕緊解釋道：“不是，此一時彼一時。”

“你知道的，我有時候?qū)δ憷涞?，其實只是想保持點距離，我認(rèn)為這樣才算既尊重了你，也尊重了云夢。”

“廢話！”薛燕明眸圓睜道：“你敢對姑奶奶有什么想法？姑奶奶直接廢了你！”

韓夜又道：“燕兒，你和云夢都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知道你為了大家愿意一直付出、不求回報，你對我的恩情我今生今世我都償還不完……！所以我自認(rèn)……就算自己再好，也沒資格同時擁有你和云夢。”

“我既然做不到專心對一個人好的時候還有心情對另一個人好，就只能委屈你！我實在是沒辦法。”

“情兩難分付，是一絲煩惱?！?

薛燕把頭偏向一旁，沒好氣地道：“委屈個屁！煩惱個腿兒！都是你們這幫家伙替姑奶奶覺得委屈！咸吃蘿卜淡操心！”

韓夜仍未放棄勸說薛燕嫁給自己，他趕緊變招：

“不止是我希望和你成為一家人，燕兒！這一年多，六界太平了，云夢、小玉包括星辰都想和你成為一家人！”

“你為大家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應(yīng)該給你一個家，這是我該做的！”

“我應(yīng)該正面面對羈絆，不再逃避，負(fù)起責(zé)任！”

薛燕一聽，頓時來火了，怒道：

“喂！別亂講話啊你！！什么負(fù)責(zé)任？！”

“你要對我負(fù)什么責(zé)任？！”

“別人還以為你把姑奶奶給怎么了呢！又耍流氓是吧你？！”

韓夜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

“不是不是！我意思是，作為丈夫我應(yīng)該對云夢負(fù)責(zé)到底，可作為你的同伴、戰(zhàn)友和知己，我也有義務(wù)要照顧好你！不能總是指望云夢和小玉來照顧你。”

薛燕又抬杠道：“?。课乙粋€大活人，還需要三四個人來照顧？飯不能自己吃？路不能自己走？生活不能自理了！得靠你這個飯都不會做的來照顧我？我說你這呆瓜，咒姑奶奶生病是吧？”

韓夜又被薛燕搞到哭笑不得，完全鎮(zhèn)不住這個好伙伴了，只能哄道：“好好好！算我不會說話，薛女俠大人有大量、別計較，先聽我說完我想說的，好嗎？”

薛燕這才安靜下來。

只聽韓夜道：“這些天我有好好想過我們的關(guān)系。行走江湖時，總有一些人在背后議論你，說你明明不是韓家的人，還要跟著我一起行動。”

“你知道嗎？每當(dāng)聽到他們說你不好，比他們說我不好要難受多了！”

“本來云夢也是極力要我娶你，既然你想一直和我們在一起，那么我無論如何都該給你一個名分，對不對？”

薛燕能感受到韓夜對她的尊重、對她的包容、對她的真誠，或許，這也是薛燕自始至終喜歡韓夜的原因。

也是薛燕一直以來都瞧不上別的男人的原因。

“只要個名，我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