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釋天不是不愛菱香和流鶯……
而是極度厭惡菱香和流鶯!
當菱香和流鶯認為“英雄需要美人”、“帝釋天需要眷屬”的時候,其實,殷釋天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殷釋天有過伴侶,佘芷乃他一生摯愛。
然而,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佘芷一死,在殷釋天的眼里,天底下已經(jīng)再無女人值得他付出真愛。
他不過是順手救過兩個風塵女子,就被二女找上門來大獻殷勤、不知分寸!
尤其是殷釋天內(nèi)心深處裝著逝去的愛人之時,乾闥婆竟敢多番打擾,這已經(jīng)是死罪一條!
原本殷釋天看在二人忠心耿耿的份上,加之正值用人之際,這才將二人封為乾闥婆與緊那羅。
不成想,這二人屢次曲解他的意思,竟然到處為他在六界中尋找眷侶?
置殷釋天的亡妻于何處?!
而且,乾闥婆和緊那羅又是怎么想到在六界開一個最大妓院的?
這些藝伎名伶明明俗不可耐,卻偏偏故作高雅!自作主張!
留于教中,實在有害無益!
殷釋天認為,當著司徒云夢的面把乾闥婆和緊那羅處決,就是這二人最好的歸宿。
他不讓毘沙門和娑伽羅出面,并不代表自己不出面。
除掉兩個早就該死的屬下,以表誠意,并向對手尋求合作,方乃殷釋天最佳選項。
只是,畢竟也算是兩撥陣營的最高首腦初次碰面,殷釋天的突然現(xiàn)身,令在場氣氛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薛燕發(fā)現(xiàn)她的七竅玲瓏心并不能看透殷釋天,殷釋天的體內(nèi)仿佛藏著一個深達九萬里的深淵。
三霄娘娘也發(fā)現(xiàn)誅仙劍陣在殷釋天周身三十丈之內(nèi)會失去效力,無論青光、白光、紅光、玄光,它們盡數(shù)為殷釋天所吸收,而殷釋天則安然自若地立于誅仙陣內(nèi),仿佛在他眼里根本就沒有這個陣。
眾人沉默半晌,殷釋天才打破寧靜:
“伏羲怎么沒來?”
盡管眾人與殷釋天或近或遠地隔著數(shù)百丈的距離,但殷釋天一開口,整個里蜀山均能聽到他沉穩(wěn)而略帶滄桑的聲音。
金神蓐收身為上古正神,對于天帝伏羲自然是極力維護,他以神靈之息將聲音傳播到數(shù)千里之外,道:“這種場面,還不至于他來?!?
金神蓐收此番虛張聲勢并不明智,因為他傳播聲音仍需動用靈力,而殷釋天則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傳音,高下立判。
道行高深的神仙均能感覺到:或許十個蓐收都不是眼前這個突然冒出的敵人之對手。
蓐收回應了殷釋天的話,殷釋天卻沒搭理蓐收,他雙手負于身后,一邊在眾人當中尋找他要找的人一邊道:“也對,他來不來無關緊要,六界之主,已非他能做主?!?
“畢竟……真正能夠做主的人,就在眼前。”
說到“就在眼前”四字時,殷釋天終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伸出一只手攤向司徒云夢,目光里流露出一絲尊敬。
這一絲尊敬,令夜夢燕三人頓覺不適。
韓夜和薛燕自不必說,他們都認為殷釋天肯定有什么陰謀。
司徒云夢卻是打心底里討厭殷釋天,說不上原因的討厭。
成熟后的司徒云夢,對于內(nèi)心討厭之人反而不會再刻意修飾她冷漠的表情,因為殊無必要。
一個真正的大人物是既要有姿態(tài)、也要有情緒的。
猶記得,在司徒云夢涉世未深之時,萬毒老祖之子百目借焚天舊友之名與她接近、以琴詠志,司徒云夢還略有幾分好感,后來,她從琴聲里感覺到百目的志向看似遠大、實則粗淺,其實就已經(jīng)有些莫名的討厭了。
但那時的司徒云夢沒有尊重過內(nèi)心的這份“討厭”,仍然保持與其體面對話,致使百目反而誤以為司徒云夢對他有點意思。
直到百目用毒害人、脅迫自己甚至逼得三個蝴蝶徒弟焚身化灰,司徒云夢才有所醒悟:
人生在世,與人相處,有時候就應該尊重那種“一開始就莫名反感某個人”的厭惡感,因為你會發(fā)現(xiàn),兜兜轉轉到最后,你還是厭惡他,只不過那時你或可明確說出為何厭惡他了,因為他掩蓋在鮮麗外表下丑惡終究是暴露了出來。
所以,自那之后,但凡第一眼就看不順眼的人物,司徒云夢絕不會和他們好好相處。
司徒云夢銀發(fā)飄飄、冷艷如霜地望著殷釋天,雖知殷釋天說的“真正能夠做主的人”就是自己,她也懶得搭腔。
殷釋天對夜夢燕三人的行為略感困惑,在他盤算好的計劃里,三人不該是這種反應。
為免自己一個人尷尬,殷釋天對司徒云夢道:
“哦,對!請原諒小可的唐突,忘了向您作個自我介紹。”
說著,殷釋天雙手合十對司徒云夢行禮道:
“小可姓殷、名釋天,曾用俗名無忌,現(xiàn)為暗天教教主……”
“小可該當稱呼您為司徒云夢?飛凰公主……?”
“還是五彩之心?”
殷釋天說到這里,目光望向司徒云夢。
“隨意?!彼就皆茐舨⒉幌牒鸵筢屘炜吞祝笫滞兄抑?、右手搭著左肘,冷聲道:“叫本宮飛凰公主吧?!?
薛燕則在一旁忍不住對殷釋天道:“我說陰濕天,別在這里假惺惺了,你這一把年紀,還對著人家一個少婦‘小可’、‘小可’地自稱,你可真是沒羞沒臊!略略略!”
說到后面,薛燕沖殷釋天做了個鬼臉。
殷釋天神色自若,反問:“難道不對嗎?”
“五彩之心在三千世界存活了不知幾億年,比這個世界的年齡都大,老夫在她面前自稱小可,何錯之有?”
韓夜眼見薛燕一副立馬要開口和殷釋天打嘴仗的架勢,連忙沉聲控場道:“暗天教主,你此番過來如果只是為了贊美內(nèi)子,那就請把你這兩位辦事不力的手下留下,而后自行離開,不用說這么多廢話。”
韓夜之所以沒打算在這里對殷釋天動手,是因為“對手主動找過來”和“大家殺到總壇去”,情況是大不相同的。
韓夜尚不清楚殷釋天的底細,但他知道,殷釋天不至于傻到親自過來送死,既然敢來、必有防備,反之,如果是眾人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殺過去,路上還能獲取更多情報,再遇到殷釋天才較為穩(wěn)妥。
是故,只要殷釋天能把菱香和流鶯留下,他走不走無所謂。
殷釋天卻對韓夜說:“駙馬,我知道你是我老朋友公孫正的愛徒,為人聰明磊落又知變通,可你說錯了,我并不是來贊美尊夫人的,我是誠心來向尊夫人道歉的?!?
把話說到這一步,殷釋天面朝司徒云夢,誠懇地雙手合十道:“稟飛凰公主,小可創(chuàng)立暗天教十余載,掌教無方、治下無能,這才致使我教中出了摩呼羅迦這等殘暴蠻橫、喪盡天良的惡徒,如果不是您連夜奔赴太湖剿滅了蛇神壇,小可理當親自將這摩呼羅迦千刀萬剮,以告慰那萬千無辜百姓之靈魂!”
薛燕罵道:“別在這里放馬后炮了!姑奶奶告訴你,拔出蘿卜帶出泥!你們暗天教就沒幾個好東西!想讓死了的家伙背黑鍋然后洗脫罪孽?門都沒有!”
“所以,我才不得不來到飛凰公主面前,表達一下我身為一教之主的決心?!币筢屘烀嫔饾u平和,平和得就像一座帝釋天的雕像一般,他將左手食指向上一鉤,被星云籠罩的菱香和流鶯就飛到了他左右兩側。
“乾闥婆、緊那羅,你倆助紂為虐,幫助摩呼羅迦殘害黎民百姓已是死罪一條;飛凰公主攜夫過來查案,你倆又三番兩次以武力抵抗,致使里蜀山千瘡百孔、生靈涂炭,罪不容誅!”
“今日,我以暗天教創(chuàng)教始祖兼教主之名義,收回你二人身上的所有神力!革出本教!!”
話音剛落,殷釋天左手一抓,菱香和流鶯體內(nèi)就各自涌出兩團星光閃爍的黑暗星云,規(guī)模大小與龍蟒騰蛇死去前幾乎相當,但其內(nèi)蘊靈力之強度則在龍蟒騰蛇百倍以上。
殷釋天將這兩團黑暗星云收入星空法袍之中,渾身發(fā)出一陣暗光,這才放下手來。
而與此同時,菱香和流鶯的頭發(fā)瞬間蒼白,皮膚變得皺巴巴,原本已經(jīng)快愈合的傷口也血流不止,就像一瞬間老了一個甲子!
一旦全部星云被收走,托住菱香和流鶯的星云也就消散無蹤了,菱香和流鶯自然而然地朝著下方的深淵墜落而去。
司徒云夢和薛燕眼見菱香流鶯有性命危險,暫時沒工夫和殷釋天糾纏了,一左一右飛出去抱住了她倆,只不過司徒云夢是用圣魔光遁術接住了菱香、薛燕則用梅花鏢和銀絲線帶走了流鶯。
殷釋天冷漠地看著兩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即將陷入死亡,反而對司徒云夢點頭道:“飛凰公主果然有顆菩薩心腸,即便十惡不赦之人,也不忍她們就此死去。”
“閉嘴!”司徒云夢忍受不住殷釋天在頭頂上廢話、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他娘的放屁!”薛燕也受不了殷釋天拍馬屁、狠狠罵了他一句。
二女同時發(fā)聲,只不過薛燕說得更快,致使二女的聲音似乎快疊到一起了。
但不管夢、燕二女如何厭惡殷釋天的做法,她倆都感覺得到:
菱香和流鶯的生命真的要到頭了。
二女的靈力已微如螢火,氣息已細若游絲。
司徒云夢抱著懷里的菱香,撫摸著她原本俏麗絕世、如今滿是皺紋的臉,心疼地問:“你還有什么想要本宮為你去辦的嗎?”
菱香搖了搖頭,說出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話:
“菱香的命都是教主給的,教主想拿,是教主的權利……”